卑鄙的男替身 第72节

  是姐姐!
  第48章
  凄厉的尖叫刺破夜空,床铺上的乔鸢近乎瞬间弹起。
  全然遗忘拐杖的存在,脚趾、膝盖撞上硬物,她只嘶一声,继续在不开灯的长廊中疾奔,凭记忆跌跌撞撞往楼梯下跑。
  “安安?安安?!怎么办推不开啊,门后面有东西!”
  “我、我去拿钳子。”
  “让开,我来!”
  乔丽、住家陈阿姨焦急分立两旁,乔守峰和章姐一同撞门。
  “咚、咚、咣——!”昏暗间巨大的声响,锁扣崩裂,重物移挪倒下。
  “开了!”乔丽似箭般飞了进去!
  乔守峰身穿睡衣,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不稳的小女儿。仿佛逮住捣乱者,一个绝不该出现的人,他语气冷下来:“出来干什么?回去,这里用不到你!”
  与此同时。
  “不要——!!”高亢的叫喊仿若泣血,顷刻压倒阻拦者的沉音。
  乔鸢即刻挣开桎梏,一进房间,阴影与绝望纷围上来。
  姐姐好比无处藏匿的动物,惊恐,无助,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地嘶吼:“不要过来!别靠近我!走开!走开!妈妈——!!爸——!”
  白日驱逐梦魇,她像是被夜晚捉回绝境。那种暗无天日的处境,那些残暴狰狞的脸孔,她用尽全力去推,去锤,去踢踹,依然如置泥沙般下坠。
  “童安!!”
  令人惊骇的痛楚恨意源源不断从她的体表下冲出来,带着攻击的形状。
  妈妈登时泪流满面,任由孩子撕扯捏掐,她无惧伤害,扑上前拥抱自己伤痕累累的女儿:“妈妈在这,安安别怕,妈妈在!”
  “醒过来,童安!”
  抛开大老板的精明冷厉,爸爸也仅仅是一位为女儿痛心的爸爸。
  他像根柱子,动作稳健,一手揽着妻子,一只手掌握住女儿的肩膀,稍稍施力:“你已经回家了,没人能伤害你!乔童安,听到没有?爸妈都在你的身边,睁开眼!别让那些东西再困住你!”
  这并非乔鸢第一次亲眼目睹姐姐惊梦,不过每一次,她都像被无数根铁链捆绑于飞速旋转、失衡的罗盘中央。
  扑通、扑通,世界颠倒无序,耳边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与血流逆冲的水声,胃部痉挛。猛烈眩
  晕感从未因次数增多而减轻。
  好在妈妈的安抚、爸爸的厉声起作用了,罗盘越转越慢。
  姐姐渐渐安静下来,如同婴儿般依偎在父母的怀里,啜泣着掀开眼帘。
  “爸,妈,我……对不起,又让你们担心了。”经历一场噩梦,她眼神空茫,面无血色。声线更是沙哑乏力,目光移到前方,朝妹妹伸出手:“元元……”
  属于她们三人的色块亲密交融,乔鸢以外来者的身份摸索上前,握住姐姐的手。
  “没事的,没关系,有妈妈陪着你。”洪丽紧紧拥抱女儿,生怕一松手就会消失。
  乔守峰递上纸巾,陈阿姨伸手去摸被子,发觉湿透了,当即忙活着换床单、套被芯。又说厨房炖盅里温着茯苓安神汤,热一下就能喝。
  “麻烦陈姐了。你们回去接着睡吧。”
  待最紧张的情绪缓冲完毕,洪丽冷静下来,替女儿抹去额上冷汗。低头抚开她两只掌心,极为心疼地看着斑驳掐痕、咬痕,好艰难才忍住流泪冲动,拿起棉签细细消毒。
  一句‘这里留我就够了’刚要冲口,不想小女儿道:“不用收拾了,妈,今晚姐去我那睡。”
  “你自己都弄不过来,怎么照顾——”
  “妈。”乔童安轻声打断,“我去元元那儿。”
  “可是……”
  洪丽有神经衰弱史,易疲劳多思、入眠困难,一晚睡不好,往往需要一周乃至更长时间去调理。
  女儿们为她着想,她明白。偏偏两个女儿一胎双命,姐姐蒙受不幸,长久难以抽身;妹妹却平安顺遂,弯道超车。
  前者精神不稳定时,后者的存在虽能镇静更易引爆。让她们单独待在一起风险太大,洪丽不赞同地抿唇。
  乔守峰接过撕下来的药膏贴,扔进垃圾桶:“听童安的。”
  丈夫做决定向来不容置疑,何况洪丽因大女儿的事自认失职,愈发短了心气,不敢争执。只好起身一再嘱咐:“空调温度别太高,你姐受不了闷的,皮肤要出问题。柜子里还有干净杯子,多拿一套,别不够盖,万一感冒了……”
  “上楼是吧?”
  章姐听不来当妈的没完没了叮嘱,双手抱起乔童安,两腿蹭蹭上楼,把人往床上一放,拍手:“行了,散吧,俩姐妹说说话,我们几个老的杵着干嘛。”
  “……”
  话糙理不糙。
  洪丽看她一眼,乔守峰也看了她一眼。奇怪的是两人什么都没说,确定房间温度适宜、窗户上锁后转身离开了。
  乔童安出的一身汗,简单冲澡,换套干净衣服,再饮碗热汤,熄灯躺下。这场为时一个多小时的午夜插曲才算告一段落。
  空调呼呼吹出暖气,清幽的月光洒过缝隙。
  “姐。”乔鸢想说些什么,想来想去竟无话可说,便提起那个被打断的梦,“你记不记得,小学校庆,你上台跳过一次《天鹅湖》。”
  乔童安已许久许久未从他人那里听到过往,爸妈、陈阿姨、章姐,所有能出现在她身边的人皆视为禁忌,有意无意地回避。包括她自己。
  “……嗯。”她温吞吞应声,“那之后,你就不肯上芭蕾课了。”
  “然后你也不学了,改成古典舞。”
  乔鸢问:“为什么?”
  几秒后,乔童安翻过身,背对她闭上眼睛:“睡吧,元元,我累了。”
  很长一段时间,她不再出声,呼吸浅缓,似乎真的睡了。但乔鸢清楚,她没有睡着。
  她在哭。
  别哭了,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如此轻描淡写到残酷的话语并不适用当下,被褥下,乔鸢抬起双臂,自姐姐肩旁延展。
  她的手指,穿过她干枯、稀薄、不再乌黑亮丽的头发,触及她粗糙的肌肤,蜕皮的脖颈。
  那样脆弱,令人不由得想起坏死的花茎,一掐便要折断了。
  “姐姐。”
  她抱住她,依赖而亲昵,像抱住另一个自己。
  “……”
  姐姐未做声,湿漉漉的手指握了握她,随即移开。
  “乔童安。”
  她将头抵在她的背上。
  上学时,同学们时常觉得古怪,乔童安和乔一元怎么会差那么多?!
  难以想象善良大方的乔同学居然有一个性格孤僻、喜欢跟男生打架的妹妹。关键她们还是双胞胎!
  “怪不得她们家搞差别待遇,我要是她们爸妈,也喜欢大的,不喜欢小的。”
  那些不待见妹妹的人就说:“我要是乔童安才不管乔一元呢,说她一句就翻脸!成绩不好,脾气超烂!”
  老师头疼于姐妹俩天差地别的功课,妈妈则偶尔感慨:“一元越长大越叛逆,假如能向姐姐学习就好了,让妈妈省点心。”
  面对诸如此类的言论,乔一元身体里烧着一团火焰,总是怒气冲冲,紧握拳头,故作漠然。
  唯有乔童安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严肃地直视反驳:“我是我,元元是元元,为什么一定要比较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和特长,你们那样讲并不公平,而且我们是姐妹啊,不是敌人。”
  姐姐和妹妹,素来不必分高低。
  所以为什么不再跳你最喜爱且擅长的芭蕾了呢?姐姐。
  因为你也发现了是吗?似乎无论做什么,你都比我出色,以至于大家投向你的视线长长久久,总是比给我的热烈。
  十倍,一百倍。
  我一度享受芭蕾,此后喜欢画画,喜欢数学,而你生怕我再受打击,不愿让我一蹶不振,于是你经常做的事情,我不做不碰。察觉我热爱的物品,你也战战兢兢避开。
  多少年来,无需言语和文字,我们彼此警觉,保持着多么荒诞的默契,谨慎地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做一对父母的女儿。直至那件事发生。
  事到如今,妹妹沦为拙劣的仿制品,姐姐固执封锁自己。你以为这样就能好吗?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切断关联,用缄默阻止毒血外流,腐烂你一个人就够了。至少妹妹没问题,可以继续行走在阳光下,毫无负担地活下去,你是这样想的对吧?
  可是乔童安,我的姐姐。
  泪水逐渐打湿枕套,一旦姐姐情绪激烈,躬身颤抖,紧附其后的妹妹也将被迫弯折脊骨。
  毕竟是双胞胎啊,姐姐。
  乔鸢缓缓盖下眼帘,无声喟叹。
  如同长在一根茎上的两朵花,一张纸的正反面。既然你被撕毁了,我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
  …
  下半夜无梦,清晨又在咔嗒咔嗒的走秒噪音中醒来,乔鸢不得不怀疑家人也在她的房间里放了钟表。
  搞不好不止一个。
  奈何扫视一圈没找到可疑物体,留意去听又不见了声响,只得作罢。先吃早饭。
  得知姐姐在整理房间,乔鸢招呼乐乐,一人一狗绕庭院走两圈消食,扭头趁大家不注意直奔上三楼。
  只见走廊两侧军训列队般堆放着十多个黑色垃圾袋,食物发馊、饮料腐败,大量木质碗筷滋养细菌幼虫、裤袜长期潮湿未晾生出霉斑……诸多怪味交织,实在算不得好闻。
  乔鸢屏住呼吸,勾着狗项圈谨慎穿行,好不容易来到门口,活像卷入台风现场。
  桌椅床柜,各种家具无论大小通通移位,七歪八扭摆一旁;卧室窗户、窗帘闭得严实,通风不好,采光差,活生生制造出黑暗森林。
  按照常理推断,靠墙那堆规整的长条几何体属于书本,瓶瓶罐罐无疑杯子水壶护肤品,至于床上小山似的……衣服,地上金字塔一样的存在……杂物。
  “有什么我能做的?”乔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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