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拍片室外的走廊上,温白然完全不曾看向他的忽视让他产生了一种很陌生的复杂思绪。
而这种复杂在她此时失望的目光里愈演愈烈。
再冷的风也无法吹灭这团叫他意乱的火。
这到底是什么?
沉默像流沙一样在两人之间流走。
这一晚上过得太糟糕了。
温白然有些受不住风吹,更无力分辨他愈发深谙的视线是要求助还是要辩论。
她现在只想回家。
这时他身后的车子传来声响。
温白然诧异的视线错向后方,“...许小姐?”
她还没走?
向隼都走了,她还以为他们一块回去了。
许兰君跳下车来揉了揉脑后的短发,像是怕她误会了,解释道:“宋总不肯看医生,我劝不动他。外头太冷,我就上车等你来了。”
她上前捡起宋叙脚边的片子,用手机打着光看了看,“还行,骨头没断。以周凛的体格,养俩月就好了。”
她说的话跟医生说的一样。
没记错的话她也是医学出身
温白然敛眸说是,医生说不用开刀,好好将养就可以。
“嗯,那我上去看看他。你们聊。”
许兰君将片子夹在腋下,搓了搓手抄进口袋。
经过温白然的时候,她停下来,意味深长说了句:“你的病没好,我看宋总也要感冒了。他还有伤。你们都要注意身体。”
她似乎意有所指。
温白然愣了愣,回过神时她已快步走向身后。
停车场到住院部大楼的这段路不远,中间路灯间隔的黑暗很快吞没了许兰君的身影,大约过了几十秒,又出现在前方不远的一段路灯下。
许兰君是北方人,身形比一般女人高大一些,但怕冷将脸埋进衣领的样子也有些弱不禁风。
想起她今天是来和宋叙相亲的,温白然收回视线,再度看向面前的男人。
路灯不够亮,被宋叙深沉的眼吸走大半,化成灰影,影影绰绰在眼下铺开。
他还是冷着一张脸。
唇边深紫的伤口破坏了他的洁白。
温白然一顿。
从认识起,宋叙给人的形象永远是整洁的,冷白而斯文,克制到压抑。没人见过他受伤,也没人知道他的软肋。他活得像个无懈可击的机器。
她下意识就忽略了他有可能的感受,而先去指责他冷漠的表象。
可万一,万一,
他也很痛,
很委屈,
要怎么办?
默默叹了口气,温白然主动上前半步,抬手,趁着月色还算皎洁,小心地碰了碰他嘴角的伤。
“疼吧?”
宋叙不像周凛,他从来不喊痛也不服软,因为通常只有他伤害别人。
她第一次感觉他的冷寡是这么不讨人喜欢。
就算逞强被看穿,也好过他这样一声不吭。
她凝眉,扶住他侧脸,试图望进他眼底的深海,窥探那最底层的密辛。
“宋叙,你告诉我。”
“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我了?”
他说,是。
我想是的。
话落,宋叙的眸光倏地熄灭。
他去拥她纤细的腰。
折进怀里。
很紧。
她唇上的柔软和伤口的刺痛混杂着。
宋叙有些挫败地说,
温白然,
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
第61章 红月
短暂的喧闹后, vip病区回归寂静。
许兰君轻轻推开病房的门,病床上躺着的人听到这动静,偏过头去。
以为他睡着了, 走近才发现周凛还睁着眼。
许兰君:“你还没睡?”
“你来干什么。”
他将脸偏得更侧一些, 声音闷得要听不清了。
床头灯昏淡光线下, 周凛脸上精致的五官错落出深深浅浅的阴影, 窗外月色在他眼尾落下一抹莹润。
许兰君不禁怔忪,“阿凛......”
她认识周凛的时间不长, 但无论是她见到的还是听说的他, 从来都是玩到疯、狂到底的纨绔角色。他和温白然之间的事她了解不多,只在最初听说他们居然恋爱了八年时有些意外。
印象里, 越跋扈的人越不会有这种长情的习惯。
他却好像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们都说他和温白然感情很稳定, 可是稳定......为什么八年都没结婚呢?
许兰君出身高知家庭, 对他们这种商业家族的内部规则了解不多,但门当户对这四个字不管放在哪里都适用。
以周凛的出身,他一定比谁都明白这一点。
既然明白, 又为什么还会伤情成这样呢?
他身上插了管子, 平躺的姿势不能改变,听见她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他再次偏过脸, 用力到恨不得陷进枕头里去。
许兰君看着他脆弱又倔强的侧脸,不由地放轻了音量, “她已经走了。”
周凛说我知道。
是他看着她走的。
她走的时候他胸口很痛。
明明已经用过止痛剂了,但疼痛还是持续而剧烈。到现在都没有停歇。
受伤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起码这让他看见温白然与从前一样心疼关切的眼神。再没有人比他更懂她的心软和在意, 过去在一起的这许多年,担心他几乎成了她的本能。
也正因为这样, 他才会有了种也许他们能重来从错觉。
但面对他的恳求,她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体内的伤口在冗长的等待中反复被撕裂又再重合。
他竟然离奇地从她闪烁的眸光中察觉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是他最不想听见,却又已经听过许多次的答案。
心好痛。
痛到他没办法阻止她说下去。
阿凛。
她叹息般地叫他的名字,仿佛也不想看他眼里的期冀彻底消失,她是最舍不得看他难过的人,可是现在已经冬天了。
那个在夏季的暴雨中走进她世界的人,早在过去的八年里逐渐冷却。
她犹豫了很久,还是对他说,我知你的好意,也欣慰你终于长大。可是阿凛,伤我最深的人,终究还是你啊。
即使没有宋叙,即使没有任何人。
时至今日,
仍然只有他伤过她。
他教她什么叫爱情,也教她什么叫初恋都没有好下场。
她给过他最纯情的一切,他亲眼看着这些纯洁的东西渐渐变得复杂和破落。
他没有阻止。
就像他不能阻止她在说完最后一句时转身离开。
他能怎样呢。
病房里的暖气停了。
床头加湿器也不再吐出芬芳的雾。
深江这座城市的潮湿在这时候格外明显。
许兰君看床上的人蜷起身体,动作牵扯着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鸣叫,他仿若不觉,又好像非常痛苦,缩成一团的背影像个迷路的小孩,无助得让人无法不对他产生怜爱。
她不禁站起来,弯腰伏过去,轻轻拍他肩膀安慰:“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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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港湾。
温白然再次打开二楼的衣橱。
空荡的隔层里曾经有一条流光溢彩的裙子,那银色浪漫到像银河。
而今,那里躺着一只白色的小飞马。
她拿起来,在掌心里掂了掂。
没什么重量。
但放在那里的时候又没法对它视而不见。
宋叙略带迷茫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好像真的爱上你了。’
爱情究竟是什么?
他暂且理解为好感加上占有。
可如果是这样,他又并没有想去把她眼光抢回来的冲动。
他很乱。
不是普通的复杂或者迷惑。
而是深刻的不解。
‘你能明白我现在的失落么。’
‘我不明白。’
‘为什么看着你对周凛露出那种表情,我会觉得窒息。’
‘这是为什么?’
他这样问她,问得极其茫然。
而她却似乎真的能理解他的惆怅。
他和周凛虽然都是在高处的人,但周凛身下有无数双愿意托举他的手。宋叙没有。他是独狼,是猎人里最形单影只的那一个。
他从不依赖旁人,因为他有足够且充裕的自信和能力应对所有未知的事物。他深知自己的使命是肩负而不是共享。他没有周凛那样可以随时退下去的后路,他面前只有一望无际的更高。
习惯了单打独斗的人从不问中途加入战斗的那些人是否会停留。他看似主动的掌握了一切,但其实每一段恋情他都在被动的位置,她们来或走,都不被他控制。
第一次在双人关系里主动地想要抓住些什么,可温白然的视线却并不在他身上。
他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他像周凛那样摇尾乞怜来获得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