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我们之前经常来往,后来他出国,慢慢就没什么联系了。他是一个月前回来的,我们私下里见过几次,我也没想到他今天会出现在向总的饭局上。”
  说完,她看宋叙的表情好像并不意外。
  他盯着手里的杯子,沉吟着,杯身的竖纹一道道阴影印进他眼底,影影绰绰,有些神秘。
  温白然眉心微动,接着说:“他和向总是怎么认识的我不清楚,你们今天讨论的那些事我也是第一次听。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退出未来的项目。”
  宋叙回过神,眼睫缓缓掀起,看她的眼神很深,还有些冷,“你就是这样和所有人都撇清关系的?”
  她微怔,“..什么?”
  温白然来不及去思考他这个问题的含义,急救室的门开了。
  医生全都出来了。
  她立刻起身迎过去。
  “医生,李渊怎么样?”
  为首是那个高高胖胖的医生,他胸口的牌子上写着“深江大学医院副院长”。
  摘下口罩,他在温白然脸上打量了一下。
  “暂时没什么危险,只是一次普通发作。现在他要住院观察,家属可以先回去了。”他两句话说的轻描淡写,表情看起来却没他说的这么轻松。
  温白然一肚子疑问还没问出口他就要走了。
  “医生、医生等一下......”
  “高院长。”宋叙这时出声。
  高副院长这才发现还有一个人,“宋总?”
  之前医院的招标会还有大运的资讯分享会上他们都见过,宋叙给他印象非常好。
  没想到他也在里。
  宋叙上前同他握手,解释道:“李总是我们送来医院的,他现在情况还好吗?您刚才说的普通发作,是什么发作?似乎没有听说李总之前有胃病史,是发现了什么其他系统疾病?需不需要我们尽快通知其他家属?”
  他这几个问题把温白然心里想问的话都问出来了。
  她感激地看他一眼。
  “这个...”高副院长欲言又止,看了看温白然关切的脸色,又看了看宋叙,似乎是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宋叙上身前倾的姿势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他有些沉重地眯起眼。
  “确实不是胃病,但问题不大。你们放心,等明天病人醒来自己会跟你们解释的。”高副院长说着,重新戴上口罩,仿佛是要回避什么,“我还有个急诊手术,就先告辞了,宋总。”
  “好,改天再请您喝茶。”宋叙点头致意。
  等人都走了,温白然想最后进去看一下李渊,护士却把他们拦在门外。
  “病人已经转移到住院部了,你们不要在这里逗留,赶紧回去。”
  就这样被赶出了医院。
  /
  露天停车场里,夜已深。
  寂静深空中仿佛藏着能吞人食命的怪物,住院大楼上血红的住院部三个字像是给世人的一种警示。
  温白然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周凛,又怕李渊明天醒来会说她大惊小怪。
  可她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到车边,宋叙喝了酒不能开车。
  他停下来,靠在车头,“抽支烟。”
  月色在他散开的领口下铺开婆娑的影子,他下颌锋利的轮廓落在胸骨第一节 。
  眼睛低着,看她。
  温白然没反应过来他这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没说话。
  他于是就当她默许。
  一支烟。
  三分钟。
  温白然决定了。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屏幕上的裂纹不经意在指腹上刮了一下。
  痛,但没流血。
  “要打给周凛?”宋叙抽过烟后的嗓子有点哑。
  “嗯,还是通知他一下比较好。”她想好了,李渊这情况还不明朗,周凛怎么说都是他表弟,必要时候还能帮他签个字。
  指尖点亮屏幕,又瞬间熄灭。
  对面的人抽走了她的手机。
  温白然掌心一空,抬眸,皱眉看他:“你做什么?”
  “在你打给他之前,我们先来理一下我们之间的关系。”男人淡声说着,顺手将她手机放进口袋,回身,从车里拿出一个纸袋。
  袋子不大,白色绳子上有个蝴蝶结。
  他手伸进去,从里面拿出一只精巧的宝盒。
  湖蓝色丝绒,缀一层银色暗花蕾丝。
  “你对我说的话,我考虑过了。确实,我们一开始只是互相取乐的关系,天一亮,我除了是你的上司,什么都不是。”
  “但你说我没资格干涉你的生活,我想了想,应该换一个词。”
  宋叙低醇的嗓音在这样的夜里被微凉的秋意裹着,娓娓到极致,无限接近于深情。
  温白然有那么一个瞬间昏了头,差点以为他是要跟她求婚。
  他打开盒盖,一只腕表在夜里流光。
  标志性的贝母表盘缀了碎钻,清冷与奢华兼具,交相辉映出隐约七彩的光泽。
  温白然蓦地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戒指。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还好?
  胸腔里的那颗心还没落稳,又被他下一句话高高提起。
  “参与。”
  他说:“我想参与。”
  宋叙深邃的长眸在这种时刻已经不是冷淡,而是完全的幽暗,那里没有惊涛骇浪,所有狂涌都被掩藏进他的深海,那庞大的深不见底一旦跌进去,就再也别想出来。
  “不止夜里,不止工作。”
  “什么样的身份够格参与你的生活,你给一个。”
  ……
  第36章 四十二楼
  公共假日有三天。
  隔天温白然又去了医院。
  病房里只有李渊一个人, 助理不知上哪去了。
  他独自靠在床上看书。
  巨厚的一本原文版心理学,重量看起来超过了他的负荷,他一手五指张开在书本下面托着, 书脊下缘抵在胸腹上, 另只手翻页时看到温白然进来, 他自然地将书合起来。
  “小白。”
  大约三分之二的书页, 合起来时的力量看起来能把他手指头都砸断。
  托着书的那只手不稳地晃了晃,五指用力到关节尽显。
  他是真的瘦到有点病态了。
  “李渊哥, 好些了吗?”温白然走过去, 把鲜花和礼物放在床头,近距离观察他今天的脸色。
  李渊刚刚从阅读的状态里切换出来, 眼中温和的喜悦之外还有一丝丝冷漠。窗外日光被风吹进来, 在镜片上反射出一片白芒, 温白然这才注意到他是戴着眼镜的。
  极细的银丝镜框,与他苍白的肤色几乎融为一体。
  他说好多了,可她想起昨晚他晕过去的情形, 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李渊说没有。
  他一贯是报喜不报忧的,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安慰她。
  看她不信,他笑笑说对不起, 昨天吓到大家了,过几天换他请客, 他们再聚一次。
  向隼已经回西湘了,大约下个月才会再到深江。
  她不信他不知道。
  温白然想追问什么, 可李渊看起来太虚弱, 她不想看他更难受。
  在病房里陪他说了一会儿话,看他神情恹恹的好像累了, 温白然便起身告辞。
  出门前,李渊叫住她。
  “你告诉阿凛了吗?”
  温白然握着门把的手紧了紧,转身,坦诚地对他点了点头,“嗯。”
  昨天情况那么危急,李渊的助理却在电话里说他不允许通知任何家属。听起来他像是早知道自己会出事,提前都安排好了统一口径。
  但她管不了这么多。
  知道他醒来后可能会怨她兴师动众,不过周凛陪他父亲出海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到时候他们见了面,他肯定有办法安抚他。
  “好吧。”李渊了解她的个性,脸上没多少意外的表情,只是有些淡淡的无奈。
  他推了推眼镜,轻轻看过来,微笑背后的洞悉是故意给温白然看的,“我还有一个问题。”
  她微怔,猜到他要问什么。
  昨天那么乱,她没想到他还会注意到她和宋叙。
  她解释说:“我和宋总...我们目前只是同事与上下级的关系。”
  她说着,有些愧疚。
  不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而是李渊一直以来都拿她当朋友看待,同她说了许多自己的事。她和周凛之前年轻不懂事时给他添过不少麻烦,现在这段关系终结了,她居然从来没想过要告知他一声。
  温白然眼睫闪了闪,继续说:“抱歉,李渊哥。”
  李渊看出她的自责,温柔地笑笑:“小白,做人有时候可以不用这么善良。你并没有对不起谁,更不需要对我说抱歉。人生是你自己的,怎样度过,和谁度过,你都不用和任何人报备。周凛是过去式了,如果你觉得负担,我也可以只停留在你的过去。”
  他此时的表情还是和从前一样。温和的,宽容的。仿佛万物都能被他兼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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