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深暗眸光穿透这圈环晕与她的视线交汇。
  半明半昧。
  倏忽一闪。
  温白然忍不住咬紧唇,低下头去,加快脚步离开了这里。
  宋叙长眸缩紧。
  她今天,很不一样。
  难以形容。
  脆弱,受伤。
  一碰就痛,连眼神都不行。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心情不好。刚才她男朋友带着外遇在这儿逛街,三个人正碰到了。”钟毓说。
  宋叙的目光从温白然消失的电梯间收回来,蹙眉,“男朋友?”
  “嗯。”钟毓看向他刚才放在柜台上的挂饰,仿佛是意有所指:“说是分手了,但我看得出来他们还有感情。说不定只是闹别扭,你来之前他们还差点吵起来。到底是年轻人,谈感情都追求一个轰轰烈烈。不过她男朋友看起来条件不错,就是脾气差点,但很听小温的话。小温让他走他就走了。看不出来,小温长得漂亮,身材又好,谈恋爱也这么有一套。哦对了,你应该看见他们了,就是那个哭着撞到你的女孩儿,她后面跟出去的那个就是小温的男朋友。”
  她刻意提醒,但宋叙没有印象。
  记忆里只有一个狂放的背影。
  不羁的,难被驯服。
  周凛?
  “我没留意。”他说。
  “哦,你当时的注意力都在小温身上吧。”钟毓抬眼,脸上镜片反着光,精亮的:“你以为她哭了?”
  宋叙深邃的眼几不可察地下沉,“她哭了?”
  “没哭,坚强着呢。”
  钟毓笑笑,似乎对她有些佩服,“老实说,我挺欣赏她的。处变不惊。你呢。”
  宋叙没有说话。
  钟毓脸上挂不住笑,僵硬着半开玩笑地问:“宋叙,你不会喜欢她吧。”
  第21章 第八天
  八点。
  晚餐时间刚过。
  酒吧里开始了今晚的热场。
  吧台边的经理被通知蒋世金来了, 忙放下手里的活儿亲自迎过去,谄媚地要给他安排位置,蒋世金却一把推开他, 焦急道他不是来喝酒的。
  半个小时前苏怡哭着给他打电话, 说周凛跟她分了, 分的很绝情, 现在电话、微信都不接,她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问他能不能帮忙。
  这俩才谈没两天, 前一晚苏怡还娇羞地说周凛要给她过一周纪念日。
  一周。
  纪念日。
  蒋世金都听笑了。
  现在出去随便在便利店里拿瓶饮料保质期都还剩半年,哪里沦落到一周都需要纪念了?
  他早就断定他们谈不久。
  在电话里安慰了两句, 蒋世金劝她想开点, 周凛就这德性, 他就不是个天长地久的人。不过说真的,以她这条件能跟他谈上,哪怕三天吧, 都算是幸运了。
  他各打五十大板的评价看似客观, 实则充满了对苏怡的鄙夷。仿佛她是路边的蚂蚁,周凛多看她一眼都是施舍。
  苏怡知道他们这票自诩高贵的人最是排外,前任也是处了八年才换得他们对她的名字偶尔提及。
  但她不知道她和温白然究竟差在哪里, 竟然头脑发热的希望蒋世金给她评理。
  “我们今天..碰到他前女友了,那个姓温的女人。她在外面陪客户, 周凛看见她跟着了魔一样,店里那么多人, 他就把我一个人扔在那, 那女的跟他拉拉扯扯的,全部人都在看我笑话。我知道他们谈了很久, 周凛对她还有感情可以理解,可现在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他这样对我会不会太过分了?”
  苏怡只是个会弹钢琴的特长生,高考时文化课总分加起来才三百,彼时在电话里抽抽搭搭的,听起来是迁怒到温白然头上,用词就更不讲究了。
  蒋世金听完来龙去脉瞬间就懂了,拉下脸警告她:“你们都分了,他过的什么分?还有,你要是有点自知之明就把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但凡被阿凛听见一个字,他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过分。”
  挂了电话,他出门直奔酒吧,一个个卡座找过来,果然在角落的散台找到周凛。
  酒吧的服务生基本都认识他,平时他都是和蒋世金他们一群人来,今天反常,也不坐卡座,找了个没人打扰的散台就开始喝酒,这会儿面前七七八八倒了十来个空瓶,啤的洋的都有,脚边烟头扔了一地,正叫人打扫呢。
  蒋世金一来,见周凛趴在桌上,看样子已经醉了,但朦朦胧胧地睁着眼,还没挂。挥手让经理他们都先走开,他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
  “我说大情圣,你行啊,又准备把自己搞进医院?这回可没谁给你煲汤送饭了啊。”
  周凛听到他声音,翻了翻眼皮,醉眼红得像是哭过。
  见到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把温白然叫来。”
  “……”
  蒋世金服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想喷他两句吧,他现在这模样也怪可怜的;想说点大道理教导教导他,又觉得自己好像没这资格。
  说到底是恨自己没文化,明明肚子里有挺多人生哲理的,到嘴边上就剩磕磕巴巴的几句口水话。
  “凛啊,算了吧,咱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今天能在这儿醉到天亮,明天回家倒头就睡,晚上起来再跟哥几个接着嗨,可人家第二天得上班啊。我也是这几年才明白,我们总觉得生活不费什么力气,完全没想过有的人连周末都没有。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啊,都是奔三的人了,何况她还是个女人,再怎么拼命努力也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他重重地拍到周凛肩上,叹气:“你得理解她,她已经顾不上你了。”
  是。
  她顾不上他了。
  工作,客户,要人命的自尊心和所谓女人的独立意识。
  她顾着这一切,唯独顾不了他。
  凭什么?
  以前她爱他的时候也顾了这么多吗?
  如果以前没有,那现在他凭什么要为这些事情让道?
  温白然从来没求过他,更没有露出那种慌乱紧张的样子,她是骄傲的,清冷得像天上的月亮。挂在那,谁都碰不着。
  今天呢,她竟然求他?
  她说拜托,不要让她为难。
  她眼里氤氲着的是他一直最想看到的东西。
  但却不是为了他。
  周凛是傲气的,醉到烂也是昂着头。
  他一把推开蒋世金,反手抄起酒瓶往桌上一砸,啪——
  玻璃碎了一地。
  桌上溅起的残片划破他的手。
  血顺着手腕滴下来。
  蒋世金懵了:“你疯了?!”
  周凛大吼:“你给我叫她!把她叫出来!”
  //
  临港湾。
  温白然回家后一个人在沙发上坐着。
  没开灯,也不说话。
  客厅里的鱼缸中,两尾小巧的斗鱼交融游弋。
  她没有精力养活物,但家里真的太空了,一入了夜什么都死了。
  花鸟市场的老板说这种鱼在观赏鱼里算好养的,只要定时换水、给食,它就能活得漂亮。正符合她的需求。
  天色逐渐暗了,玻璃下神秘的紫灯在水面漂游,某些特定的角度,银白色鱼身显现出了类似贝壳才有的幻彩珠光。比本身体型庞大两倍的鳍和鱼尾在温暖的水中自如飞舞,丝滑的质感如同颜料融化在水里。
  天花板上,浅紫色的水纹静悄悄晃动。
  寂静的场景,梦一样斑斓。
  门铃这时突兀响起。
  来的人是宋叙。
  男人的脸在走廊上的昏暗里洁白的微凉着。
  他手里拎着打包带,红酒安静躺在他的臂弯。
  门开了,对上温白然诧异的眼,他菲薄的眼皮轻轻叠起来,眸光不算暖,却温得叫人眼眶发胀。
  “我想你今天会需要喝一点。”他这样说。
  理智上,温白然抗拒他的到来,但不晓得为什么,眼睫闪了闪,她偏过脸去,默许他跟在她身后进门。
  屋子里没有开灯。
  暗的。
  迎面的两扇大窗毫无遗漏地展示着今晚的月色。
  皎白的,清冷,像她沉默的脸。
  温白然在沙发上坐下,身边几本摊开的杂书,似乎很久没看了,有些乱。
  里面有本《伊甸园》。
  翻了一半。
  搁那儿了。
  继承了丰厚遗产的妻子信奉及时行乐的原则,与靠创作为生的主人公产生了观念上的隔阂,两人的生活从此翻天覆地,直到妻子离他而去。
  很巧,这本书的中途写的是三人行。
  宋叙是唯物主义,他不信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但有些时候,生活里的暗示也极具巧合。
  他将食物和酒放在她面前的茶几,温白然问他,“你怎么会来?”
  他坦言:“钟毓跟我说了傍晚发生的事,她说你心情不好。我来看看。”
  温白然抬起眼,宋叙的个头在这种压低的空间里显得不那么自在,拉开一旁的单人椅,他径自坐下,看起来很有客人的自觉,端的却是主人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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