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径直走向轿厢最里面的角落,她歪着头靠在墙上,眼睛盯着脚下地板的金属纹路,心事重重的发着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跟着又上来了几个人,电梯门关了。
  缆绳开始缓慢拉升。
  公司在42楼,一整层都是他们的。
  中间陆续下了几波人,到36楼,身边彻底空了。
  温白然想起来自己没按楼层。
  快步到面板前,手指伸向42,一顿。
  42是亮的。
  还有别的同事在吗?
  此刻空荡的轿厢里,只剩她脚边沉默的人影。
  下意识扭头去看,“宋..宋总?”
  宋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也站在角落里,就在她刚才位置的旁边。
  他单手插着裤袋,另只手拎着西装,衬衫袖口卷到小臂,饱满流畅的肌肉上青筋蜿蜒,背靠着墙,西裤,皮鞋,整个人精英得仿佛在发光。
  三七分的背头,仍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宋叙应该是早就发现了她,但直到她喊他,他才不紧不慢地瞥来一眼。
  意味不明。
  从那天被他赶出房间后,温白然就很少在公司里见到他。突然偶遇,还是在这种没有第三人在场的密闭空间里,莫名有点尴尬。
  电梯缓缓爬升,六层楼中间没停过。
  叮
  到了。
  温白然贴墙根站着,伸手挡住电梯门,请他先走,“宋总。”
  大约是骨子里对上下级观念的深刻,她总觉得在公司里矮他一头。
  不自觉地恭顺。
  宋叙倒是很满意她的态度,抬脚从她面前经过。一阵淡淡的女士香水味。
  钟毓?
  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人名。
  没记错的话,大运那个女高管就叫这个名字。
  乔伊说他这几天都在陪大运的人,难不成...是去牺牲色相了?
  “半个小时,一组在会议室开会。”男人沉声吩咐。
  温白然回过神,他已经下了电梯。
  “哦,知道了。”
  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刷卡,进了公司大门。
  宋叙往另一边的办公室去。
  温白然回到自己的位置。
  乔伊不在工位上,可能是去吃饭了。
  温白然编辑好开会信息发到项目群里,起身进了茶水间,关上门,瘫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累。
  这段时间简直像撞了什么邪。
  前有周凛,八年恋爱换不来一个结果。好,她自己选择分手。
  后有宋叙,前一分钟还在床上缠得你死我活,后一分钟说赶她也就赶了。好,他本来就是个薄情的人,她也没指望和他怎么样。
  今天又是柯淑敏,多年朋友,就换来一句意味深长的“刮目相看”。
  明天呢,明天又会是谁给她来个出其不意?
  柯淑敏是什么人,温白然其实一早就知道。
  尽管她平时就意图明显,但这些年身边人来来去去,只有她和周凛一直在,终究是从大学时代一起走过来的朋友,有些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温白然只是没有想到,她今天会这么干脆地和她闹翻,没留一点情面。
  仿佛她是个工具,没了利用价值后说丢就丢了。
  回顾前二十七年的人生,温白然过得太顺利,生活、学业、感情,然而到了现在,这些她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一夕之间通通与她翻了脸。
  她想不通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错,不只是爱情,连友情她都维护不好。
  这算什么?
  人生总是这样喜怒无常地叫人应接不暇?
  又或者她自己本身也有问题,只是她还没发现?
  茶水间这个时候没什么人过来,温白然捂住脸,越想越想哭,哭不出来,心里闷得难受。
  实在是说不出的滋味。
  太累了。
  累得她想现在请假回家,在她的小套间里闷着头睡个昏天黑地。
  柯淑敏有句话说对了,从前周凛护着她,虽然她不曾拿过他一分钱,但他也从没让她在物质上发过愁。偶尔上班上的不顺心,想辞就辞,反正他也巴不得她不上班天天跟他腻在家里。
  现在不行了。
  她什么都没有。
  没有积蓄,没有存款。只有负债和房贷。
  她没资格任性。
  忽的,门锁传来响动。
  咔哒一声,上了锁。
  温白然吓了一跳,从沙发上弹起来,回头发现是宋叙端着杯子站在那。
  她有些惊慌失措,条件反射地抹了抹眼角,眼睫压下去,深怕他看见异样,“宋总。”
  打了招呼就想走。
  但腿动不了。
  不是不能动。
  是门锁了。
  宋叙就在门边站着,手里的马克杯放到岛台上。他说过不再碰咖啡了,杯子里红茶茶包香气馥郁,温白然站这么远都闻得见。
  他抬脚过来,没靠近,中间大概隔着三步。
  他斜倚在隔断玻璃上看她。
  带着打量的。
  缓慢扫视,从头到脚。
  像在检阅一份报告,他挑剔内容数据的准确性,审视落款盖章的地方格式是否合格,温白然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他翻出来晒了一遍。
  她有些不安。
  又仿佛很熟悉这种不安。
  她渐渐放松下肩膀。
  “哭过?”
  他问。
  温白然说没有。
  “那你刚才是在?”
  温白然说累了,休息一会儿。
  宋叙于是抄起手,口吻带了点兴味,“没记错的话,你休息了三天。”
  她什么时候休息了三天?
  眼帘抬起来,撞进他眼里深长的暗昧。
  心口忽然咯噔几下。
  腿根无意识缩紧。
  从那晚到今天,恰好三天。
  她脸上开始烧起来。
  马克杯在饮水机下,滚烫的开水咕嘟咕嘟地流出来。
  宋叙慢条斯理地端起,吹了吹,闲庭信步般到她跟前。
  锡兰红茶风味独特,似有花香。
  鲜红的茶汤在马克杯里轻轻摇晃。
  “既然休息不好,干脆别休了。”宋叙的脚尖抵着她,缭绕的热雾不断从杯口升腾。
  温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想看清。
  她将视线锁定在他散开的领口,他皮肤很细,比女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因为太白,隐约看的见一些紫色的毛细血管,骨骼却是男人的粗犷。
  他对着杯子吹气,杯子后面就是她的脸。
  热风扑在脸上,潮的。
  温白然心口跳的厉害,眼睫不由跟着颤了颤。
  宋叙仿若不觉。他喝茶的姿势优雅地像在品酒。
  似乎不太满意这种浓度和风味。
  他轻轻咂舌。
  “不喜欢这味道。”
  “甜了。”
  灰色的马克杯伸过来,里头茶汤的颜色越来越深,茶包沉在杯底,还在源源不断地溢出更浓的因子。
  血一样稠。
  他问:“你喝么。”
  他们距离太近,宋叙的声音再轻,那股来自他天然的威压庞大到连头顶的都变暗了。
  温白然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那晚赶她走的人是他,现在跟她调/情的人也是他。何况他现在是什么态度?想拿宋总的派头逼她喝他喝过的东西?
  凭什么?
  眼帘唰一下抬起来。
  她气势汹汹的。
  “宋总这是要干什么?门外可是有监控的,你跟在我后面进来这么久,不怕别人在公司里说三道四?”她一句话,仿佛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
  委顿在沙发上的小野猫突然一扫低落,目露凶光,竖起明晃晃的尖爪就挠了他一下。
  幸好宋叙早有防备。
  和他的杯子一起退开半步,顶上的光落到了他刚才站过的位置。
  他望着她,倏尔笑起来。寡淡的脸生动了两分。
  温白然蹙眉,“你笑什么?”
  “恐怕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反抗精神很动人。”他沉吟着思考了一下措辞,“嗯,有种凌厉的美。”
  温白然一怔,“……”
  没想到他会突然夸她,有些措手不及。
  宋叙更过分地笑出了声。
  温白然无语了:“你又笑什么?”
  他这人说话做事总是喜欢拐着弯的让人猜,床上也是,不停地换姿势,恨不得把她翻来覆去的折腾个遍。
  刚才说过的话配上他这意味深长的笑,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在阴阳她。
  她懒得理他,“你笑吧,我走了。”
  抬脚从他身旁绕过,谢天谢地,她终于会动了。
  他错身拦在她面前,“等等。”
  温白然:“宋总还有什么吩咐?”
  杯子轻轻举起,宋叙歪了歪头示意她不要生气,冷静下来听他说,“开个玩笑而已,现在心情好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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