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周凛说不想。
  他确实不想。
  温白然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付出感情与行动追来的女人。她漂亮,聪明,即使冷着眼横他他也觉得她是在撒娇,更重要的是,她爱他。
  恋爱对从前的周凛来说大约只是两个人凑在一块玩,顺便解决一下肉/体需求,下了床,第二天跟他一块儿在酒吧里摇骰子的跟昨晚那个是不是同一个,他根本不在乎。
  只有温白然。
  她在他眼里有具体的形状,有具体的声音,有具体的温度。她娇惯他到若是第二天床头解酒的蜂蜜水不是她冲的,他连看都不看。
  周凛那是头一次体会到,原来笃定一个人是这么回事。
  他把这些话说给温白然听,她哭了,泪落在他手臂上,一烫一个疤。
  钻心的疼。
  他急迫地抱她,吻她,爱怜地将她长发下纤细的脖颈捧在手里,从她额头吻到手指。
  她指尖很软,葱白一样细嫩,温温凉凉的。他喜欢她用手握着他,一边羞怯闭着眼轻呼快要力竭,一边仍然卖力地将他榨出汁水。
  他爱死她哭泣着推他头发,求他不要舔那种地方,他偏要与她作对,她双腿死死夹着他的耳朵,他能听见她血管都在呜鸣。
  周凛是有洁癖的。他的东西不许任何人碰,衣食住行的任何一样,若是低于他苛刻的清洁标准,他发起火来是要把这些砸个稀巴烂的。
  只有温白然。
  她的手,她的脚,她的眼睛她的头发,在他眼里,永远都那么无暇。
  他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让那些人来骚扰你,然然,我们不要分手。
  新一轮的新鲜感就此种下,日后发芽,开花,接着凋零。
  下一个循环里,温白然继续用眼泪浇灌他心里的种子。
  再然后,她不再哭了。
  他心里的种子被深埋地下,仿佛死了,又仿佛没有。
  周凛承认自己是个混蛋。八年,他们到今天还没个结果,他确实需要负责任。
  但不是他不想娶她。
  从前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务正业,突然有天想做点事情,发现自己所有的卡都被限额了。
  周家虽然有钱,但也有一条规矩:周凛的花销可以没有上限,用于事业绝对不行。
  长辈断定他没有做事的才能,让他就当一辈子衣食无忧的纨绔,人生也不算白活。
  周凛不服,外人怎么说他不求上进都好,被家里人下了这样的判断,无异于是把废物的标签贴在他脸上。
  温白然安慰他,一旦财富被打上了某人的标签,那么即便你是他的儿子,也不能轻易动用。他要理解他的父亲,同样,她也理解他不是那种内里空空的人,她鼓励他,如果他愿意,她可以辞了工作陪他创业。
  后来怎么样了?
  周凛不记得了。
  仿佛是他把自己喝了个烂醉,被送回周家,周母替他擦汗,心疼说又打了笔钱到他账上,心里不舒服就去玩一玩,别再想着做生意的事了。
  他头疼欲裂,喉咙里像吞了把沙子一直搓到胃里,他突然怀念那杯蜂蜜水。
  周母叫人冲了送上来,他一口都不喝,猛地摔到地上,玻璃杯碎了一地,他嘴里还一直念着温白然的名字。
  周母叹气说,她送你回来就走了,凛,妈妈看得出来,那是个好孩子,你跟她一起我放心,但你不该让她到家里来。
  只这一句。
  周凛与温白然有可能的婚姻就死在了还没萌芽的时候。
  门当户对这四个字,恐怕没有人比温白然更清楚其中的含义。
  中展广场上乌云密布,雷声滚滚,昭示着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温白然走出大厦,猛吸一口外头沁着水的空气,肺里很满,很紧。她没带伞,眼前逐渐密布的雨幕像给世界罩上了一块磨花的玻璃,看不清路、人、车。
  既然决心已定,刀山火海也要过。
  她一头扎进雨里。
  路口有车等客,师傅挂上暂停的牌子,后面又来一辆,下了客,温白然迅速钻进去。
  师傅问她去哪。
  她答,洲际酒店。
  车子开动,封闭空间里闷闷的潮湿着。
  其实运气还不错,这么生淋过来,只有头发湿了点,不算太狼狈。
  她拿出纸巾擦脸上的雨,电话响了。
  看也没看的接起。
  “别催了,我上车了......”
  “下车。”周凛的哑声传到耳边:“我们去结婚。”
  第14章 第三天
  盛夏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上一秒如注的暴雨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砸着车身,车内立体环绕的雨声效果吵得连电台声音都被盖过,下一秒却又偃旗息鼓,雨后艳阳铺满天际。
  司机转动旋钮,路况播报里说前方道路有三车连环追尾事故导致的交通拥堵,建议过往车辆绕道而行。
  后排女乘客从手机信息里抬起一双翦水的眸子,淡声说:“师傅,调头吧。不去洲际酒店了。”
  “你确定嗷?确定我就从这路口出去了,对面车道可快了。”
  “嗯。”
  女人降下车窗,潮湿的热风瞬间席卷车内,她眯起眼睛,迎着外头逐渐亮堂的天色看了会儿天上的云,轻轻擦掉手背上溅到的从窗户上流下来的水珠,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没有喜怒,也不知伤悲。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一眼,古怪地撇了撇嘴,下个路口,车子调头驶向了来时的方向。
  -
  洲际酒店。
  大运医疗关于质子重离子治疗的前沿咨询分享会即将结束。
  会场内,宋叙作为会议合作方,同大运的几个高管还有另外两家教学医院的负责人坐在一起。
  他年纪在这群人里最轻,长相也最好,这会儿衬衣领口随意散着,温白然中午着急忙慌干洗过的那条领带没出现在他脖子上,不知是忘了还是怎么。长腿随意交叠,参会人员的丑陋工牌被他拿在手里,他一边听人说话,一边漫不经心地提着那条蓝色挂绳在手里把玩。
  明明是很简单无聊的动作,却因为那张冷隽淡漠的脸,矜贵的跟旁边其他的中年高管完全不在一个图层了。
  身边戴黑框眼镜的女高管见他聊赖,主动与他攀谈起来。
  乔伊也是今天才知道,宋叙与大运的这些个人关系很熟,尤其是这个女高管,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的校友,叫钟毓。
  钟毓五官一般,同身边的几个同事一般都穿着黑色职业套装,只不过她的是裙子,裙长有些保守,和她人一样,看起来就很古板。唯一优点是皮肤白皙,却被那副黑框眼镜压了一半。
  她正与宋叙交谈甚欢,眼放精光到眼镜都遮不住。
  钟毓个子矮,说话时掩着嘴,宋叙微微弯腰,把耳朵凑过去迁就她的高度。两人头挨着头,不知是说了什么有趣的事,钟毓半张脸都笑咧开了。
  宋叙倒还是那幅刻薄寡恩的样子,不咸不淡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乔伊总觉得他好像在知道温白然不来了之后就有点不太高兴。
  虽然脸色没什么异常,但眼神却比平时还要冰凉。
  嗐,也不知道温白然搞的什么鬼,前一个电话还说在路上了,后一个电话又突然说不来了。
  搞得人措手不及。
  钟毓一行人要在深江住一周左右,宋叙的意思是就在洲际给他们开房间,走公司账,顺便安排一辆专车,二十四小时待命。
  一会儿会议结束,宋叙做东,请他们到临港的一处高级私人厨房吃饭。
  那儿的位置特别难订,他们又是临时,乔伊听说温白然男友是那家店的vvip,还想托她通个路子来着。本以为要开天窗了,幸好打过去时他们有桌客人临时取消了晚餐,否则她工作都要保不住了。
  一想到上午宋叙对实习生那无情的样子,乔伊就一阵恶寒,忍不住给温白然发信息吐槽。
  [乔伊]:你在哪啊,怎么一下午都找不见人(/抓狂)(/抓狂)
  [乔伊]:我一会儿就要去陪饭了(/流泪)(/流泪)(/流泪)(/流泪)
  [乔伊]:喂喂喂,在吗在吗
  [乔伊]:我悄悄跟你说哦,我觉得宋道长和这个女高管有一腿(/嘘)(/嘘)(/嘘)
  -
  浴室里水汽重。
  玻璃上一层厚厚的水雾凝成珠,一滴滴顺着镜面滑下来。
  白色浴缸里,几片玫瑰花瓣飘在浆果色的水面,水位不高,女人白到发光的小腿前侧与曲起的膝盖暴露在外,两条嫩藕似的胳膊搭在浴缸两侧,指尖纤细,甲形修长,一粒粉色晶莹的水珠挂在上面,摇摇欲坠。
  她闭着眼睛,像在睡觉。素面朝天的脸,五官清丽,湿了又干的皮肤被水汽浸透,饱满又水润。
  脖子枕在靠垫上太久,有点硬,她动了动身子,带起身下水花响动,右侧的胳膊收回来,浸到水里,整个人微微侧向一旁,左侧身体随之浮出水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