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话还没说完,两叠红包就被送入窗中。
  他一愣,滚圆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钱,搭于身侧的手就欲朝前伸—
  桑雅宁笑,拇指稍稍用力:“这回能让我看监控嘛。”
  保安捏着红包的一角,点头:“差不多。”
  桑雅宁这才松手。
  对方立刻转身,站在角落里数钱去了:“就30分钟啊,多两秒都不行。”
  桑雅宁听得牙痒痒,恨不得将挎包扣在他头上,却软绵绵地说:“这操作系统好麻烦,你直接帮我打开吧。”
  她先示弱又卖萌,藏起所有的锋芒扮演一位毫无威胁力的弱女子。
  保安显然对此十分受用,调出近两周的数据后就推门离开,临了还善意提醒:“按两次右键可以快进啊。”
  男人背对着保安室,站在树荫底下,边看手机边抽烟。
  桑雅宁把墨镜别在胸前的口袋,身体前倾,鼻尖贴到屏幕上:“3月28号,3月28号......”
  这是她第一次察觉到在被人跟踪,那股阴冷的视线是连做梦也忘不掉。
  人来,人往。
  感应门打开又再次闭合。
  桑雅宁在黑白的视频里找到了自己,却并未发觉跟踪在后的人影。
  她咬着唇,细眉蹙成川字,一帧帧地更仔细地看。
  咚咚—
  恍惚间,有人叩响玻璃。
  桑雅宁随手摸出墨镜,仍直勾勾地看向前方。
  “时间到了啊。”
  保安不耐烦地催。
  桑雅宁的掌心泛起细密的汗,代表鼠标的剪头缓慢朝右上角移动。
  一秒,两秒,三秒......
  现实的时间似乎也被按下减速键,一切感官却在无限倍放大。
  桑雅宁几乎能听见鞋面与台阶摩擦的响,视线依旧无法离开监视器。2025-4-206:11:23
  屏幕上的末尾数字由3跳至4的瞬间,某道意料之中的身影终于弹入她的视线。
  咔哒!
  门被打开,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
  桑雅宁攸地起身,抵住镜框的手遮住侧脸,慌里慌张地去拎包。
  保安把烟头胡乱一丢,抬脚踩灭还在冒光的火星:“都看好了?”
  “嗯嗯。”
  桑雅宁仓促地点头,还不忘礼貌道谢,“多亏你帮忙。”
  对方摆摆手说没关系,朝门口低了个眼神:“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啊,可别到处乱说。”
  桑雅宁比划了个ok,脑袋还没转过来,右脚已经朝前迈。
  昨日才下过雨,台阶又滑又窄。皮鞋的细跟尚未站稳,身体就无法克制地往下滑。
  偏偏两侧没有遮挡,连个搀扶的地方都找不到。
  她脚底一崴,双手下意识在空中抓挠着,始终都没有寻得落点。
  地面越来越近,惊呼就要脱口而出。
  恰时,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死死攥住她的臂弯。
  心脏仍在胸膛激烈地狂跳,桑雅宁咽了咽吐沫,惊魂未定的喘息才回归平稳。
  “说来也奇怪。”
  熟悉的声音响起,笑着满怀关切地说,“我们好像每次见面,都会遇见些小插曲。”
  桑雅宁抬头,看见了1202室的男人。
  对方等到她完全站稳才松手,轻声问:“还能走吗。”
  风拂过,堆积的云层缓而散开。
  残余的阳光穿过阴霾,昏沉至今的天幕终于显露些的亮。
  桑雅宁盯着‘何先生’的风衣,脸色越来越沉。
  这件通体玄黑的长款衣衫,与她在监控中所见的完全一致。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坚定地认为面前的男人就是藏在暗处的跟踪者。
  男人仍站于原地,似乎在等待帮忙的契机。
  桑雅宁忍住脚踝的刺痛,拂开他的手,一言未发地向前去。
  “怎么了?”
  男人追过来,慌乱地无措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桑雅宁并未回答。
  ‘何先生’的语气更加急切:“我们去医院,或者赶紧处理伤—”
  “别跟着我。”
  桑雅宁打断他的话。
  男人一怔,本欲伸出的手瞬间僵在远处。
  桑雅宁冷漠地看向他:“我不喜欢和偷窥狂打交道。”
  桑雅宁说完就走,再也没有理会背后的男人,脚步越迈越快,仍无法抑制眼底的酸涩。
  分明验证了困扰多日的怀疑,却丝毫没有减轻压力。
  她先感到委屈,继而更加愤怒,开始憎恶欺骗自己的他。
  选择以口罩示人,又用鸭舌帽挡住面目。
  ‘何先生’所做的一切本就足够古怪,即便他曾提供可口的餐饭,可谁又能保证这些不是陷阱前的诱饵?
  桑雅宁越想越生气,用力地踩着地,恨不得将青石路都踏出个窟窿。
  路过转角时,她特意原地等待,直至跟随在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加快速度拐出巷口。
  走,不停地朝前奔去。
  任由风吹乱脸侧的长发,双腿仍迈得越来越急。
  暗藏着的心思既已被看穿,脸皮再厚的人也应该稍作收敛。
  桑雅宁自认给了对方改正的机会,想要换取两三日平静的生活。
  可偏偏万事不如人愿,那阴冷的视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猖狂。
  无论走到哪,都感觉被人跟踪。
  甚至在家门口的长廊,恶寒的感觉也依旧存在。
  桑雅宁多次检查家中的监控,但那位神秘的‘何先生’一次也没有在门前逗留。
  越是找不到证据,心情就变得愈加焦躁。
  紧绷的神经被扯成细线,藕丝般的连接处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疑神疑鬼成为常态,甚至一看见身穿黑衣的男人,就本能地逃跑躲避。
  一次,两次......
  当桑雅宁第三次被可疑人员靠近时,已是不管不顾地放声大喊:“拜托,请离我些!”
  对方愣住,身旁的同伴也投来困惑的视线。
  “这人怎么回事?”
  “对啊,真是太奇怪了。”
  “走走走,千万别惹到麻烦。”
  两人边说边离开,没有再理会旁边的瘦弱女人。
  桑雅宁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止不住颤抖,半晌,喃喃骂了句:“真该死。”
  失眠,焦虑,她像是被压到底端的弹簧,如果不加反抗就只能等来灭亡。
  桑雅宁冲到1202室的门前,沉默地长久地站立着,始终无法叩响门扉。
  她想要与男人对峙,想要揪住对方的衣领,将这个可恨的家伙丢入警察局。
  隐形摄像机就藏在胸前的口袋,红光的闪烁象征着设备正在运行。
  所有争吵的言辞已烂熟于心,但她唯独缺少能明确定罪的证据。
  桑雅宁清楚,烂大街的黑色衣角并不能证明什么,她必须找到更有说服力的东西。
  就比如能一条明确揭露罪行的......视频。
  通过两周的快跑训练,桑雅宁已经对小区周围的环境十分了解。
  哪里要转弯,哪里又是死路。
  她即便不看导航,也能在十分钟的时间内来在附近绕四五圈。
  1202室的大门依旧紧闭,红棕的门板似乎在嘲笑她的天真。
  桑雅宁瞪一眼猫眼,把摄像机别在腰间,故意踩重脚步,恨恨地朝外走。
  她要把自己当做钓鱼的饵,就不信引不来对方上勾。
  傍晚,17:41
  越临近夏至,白日就变得越长。
  桑雅宁沐浴在橙紫的暮色里,像幽灵般在市民广场来回转。她尽可能地走些阴暗的角落,悄悄把镜头对准背后。
  前后都转了两圈,什么事也没发生。
  她热得想吐火,撕开刚满的草莓甜筒,踮起脚,于光影交叠的格子中跳跃。
  有路过的孩童盯着她看。
  桑雅宁弯下腰,笑眯眯地招手:“嗨,作业写完了嘛。”
  小孩一撇嘴,转身跑着找妈妈去了。
  桑雅宁正准备离开。
  这时,熟悉的阴冷的视线终于猝然袭来。
  天色愈黯,路灯却尚未亮起。
  桑雅宁半遮住腰间的相机,快步奔向前方的小巷。
  脚步声随及响起,墙边倒映出另一道身影。
  她调整好呼吸,按照平日里锻炼的状态,信心满满地展开这场拉锯战。
  左拐,向前,第二个路口右转,前方五百米处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桑雅宁沿着监控排布的方向行进,双眼紧盯旁侧的拐口,手指探向放在包中的电击棒。
  按照原本的计划,她将率先占据巷子中的视野,然后趁对方不备,让其体验一把电击的爽快。
  桑雅宁的步伐极快。
  跟踪者的脚步声已越来越远。
  眼见就要路过关键区域,她已是用力抓住电击棒的橡胶层。
  十米,五米,一米!
  足尖踏过明暗划出的线,贝齿地紧张咬住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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