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怎么了,出了何事?”她心中一紧,揽月也不在身边。安礼弘喉结滚了滚,语气喑哑,“大夫说,你有了身孕。”
  握着被衾一角的指节一松,如锦的绸缎从胸前滑落,“什...什么?”
  她似被雷劈中,久久不能言语。
  不可能,她明明每次都有服药。可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眼中盯着安礼弘,有些戒备,“我怀孕之事,还有谁知道?”
  “除却父亲,我,还有府中大夫,再无别人人。”他补充道:“还有你的贴身丫鬟。”
  “那还好。”她松了半口气,随即身子倾身向前,语气里有些恳切,“这件事,先替我保密。”
  “为何?”
  “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准备与卫衡和离。”姜采盈望着窗外,月色正浓,她忽然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好像在暗暗告诫自己,“而且,我也不想怀上他的孩子。”
  “公主,府君来接您了。”外头突然想起揽月略微焦虑的呼声,姜采盈头皮发麻,仓皇转头望向安礼弘。
  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似索魂一般急切。
  安礼弘不知为何,眼神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公主,若你和他和离,我们...”
  “砰”地一声,门被重重踹开。
  卫衡如鬼魅般修长的身影,在月色下透着一道寒气。
  第59章
  “深更半夜,公主夜不归家,倒是有兴致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卫衡声音森冷,将她从床榻中抓起,手上力道几乎要将她捏碎。
  姜采盈百口莫辩。
  这般画面,确实不合礼数。
  姜采盈还未来得及开口,忽觉天旋地转,整个人已被他扛在肩上。
  “卫衡!你放我下来!”她气得满脸通红,挣扎着捶打卫衡的背,却被他牢牢钳制。
  “站住!”安礼弘横跨一步挡在门前,面色铁青,“大司马如此行径,置公主颜面于何地?强掳皇室贵女,是大不敬。"
  月光映在卫衡侧脸轮廓上,他冷笑一声,“安礼弘,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本王家事?”
  他眼底戾气翻涌,“深夜私会人妻,勿论你的仕途,你连命也不想要了?”
  “我与公主清清白白!”安礼弘攥紧拳头,“倒是大司马,可曾问过公主意愿?”
  卫衡眸色一暗,抬脚便将案几踹向对方,瓷器碎裂声炸响在死寂的庭院。响声引来了安景和,他老脸一垮,心中叫苦不迭。
  他只不过是走开一小会儿交代府中之人,今日之事不得对外声张而已。
  可谁曾想,不过半刻钟功夫,府门外的小厮便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卫衡竟然上门来寻人了。
  偏偏他那个痴儿,唉...
  “护国公还真是教子有方。”卫衡声音冷得人寒毛直竖,视线居高临下落在他身上时,安景和竟倏地觉得体中血液都要逆流。
  几年前翰林院林掌修之死,尚历历在目。他声音有些抖,虽说在官职级别上卫衡并不比他高出多少,可这是毕竟是他儿子不得理。
  于是他背脊微弯,连连赔礼,“老臣...还请大司马恕罪。”
  “父亲。”安礼弘被瓷器碎片划伤手,鲜血汩汩而流,“您何必对他如此...”
  “逆子,你给我闭嘴。”安景和一口气上涌到脑门,呵斥的声音发抖。
  姜采盈此时张嘴,死死地咬住卫衡的肩膀。他脸色冷得难看,却不吭一声,只对着安景和警告,“若下次令郎再如此...”
  安景和忙不迭垂首,“请大司马放心,我一定好好管教犬子,绝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父亲!”
  望着他们二人裙踞翻飞离开的背影,安礼弘再欲去追,面前却出现了一张脸。
  安景和脸色骇得吓人,堵在他面前,“逆子,你若再敢向前一步,我就撞死在你面前。”他几乎快老泪纵横,声音沙哑,“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安礼弘心中一沉,手心攥紧,只能咬着牙目送他二人在月色中越走越远。
  烛光之下,祠堂之中。
  鞭梢撕开皮肉,一下又一下,“啪”地绽开血花,如裂帛般清脆又沉闷。
  安礼弘背脊崩得笔直,被血黏住的碎布随喘息起伏,月白中衣印出道道血痕,在月色下触目惊心。
  许管家额间生汗,不忍别过头去,“老爷,再打下去少爷会受不住的。”
  “让他打。”安礼弘胸中憋着一口气,说话时,齿关隐隐渗出血丝。
  “逆子,逆子!看为父今日不打死你!”安景和气不过,从管家手中夺过藤鞭,又重重地抽在安礼弘身上。
  “啪”地声音,一下又一下刺激着耳膜。
  安礼弘被打得青筋暴露,最后整个人蜷缩地上。青石板不平的凹面,渐渐凝着一层薄薄的血水。
  许管家老泪纵横,跪在地上求他不要再打,又冒死挡在安礼弘身上,结结实实地也挨了一鞭子。
  顷刻间,疼得他满地打滚。
  “你们!”安景和气得发晕,将鞭子重重地甩在地上。他眼白向上翻涌,一只手撑着后颈,接着向后踉跄几步,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父亲!”
  安礼弘惊慌失措,忍着剧痛爬起身来,在安景和倒地之前用后背接住他。
  伤口被用力挤压之后,剧痛无比。他疼得脸色苍白,却还是咬牙,“许管家,快去把大夫请回来。”
  整个安家上上下下手忙脚乱,忙活到天光快明,安景和才悠悠转醒,“逆子。”
  见他还有力气骂人,安礼弘这才松下一口气,下令众人回去休息。
  “大夫说,您是急火攻心,要注意心平气和,否则有中风的风险。”他说着,将手中的药碗递给安景和。
  安景和没好气,“那也不看看,是谁气得我?”他挣扎着,任由管家将他扶着坐起,有些恨铁不成钢,“儿啊,公主殿下她非寻常人家,并不是你能肖想的,况且她已经嫁做人妇,你就莫要在徒生事端了,行不行?”
  “算爹求你。如今清岚入宫为妃,你又得陛下赏识擢升为鸿胪寺卿,仕途一片光明,莫要再卷进这些儿女是非中了。”
  安礼弘的手微顿,将药碗放置在一旁的小案几上,神色严肃,“父亲,公主很快就会与大司马和离。届时...”
  “公主已有了身孕!”安景和气得胡须发抖,“你还要再胡闹么”
  安礼弘脸色发沉,“我不在乎。”他眼神看向远方,“待公主与他和离后,我自会去向陛下请旨,迎娶公主。”
  “这一次,我绝不会再与公主错过。”
  “啪”一记狠厉的巴掌骤然撕裂黑暗,安景和胸口剧烈起伏,几乎气得背过气去,“孽畜!你是被那公主下了降头不成?还是非要我安家百年清誉毁在你手里才甘心?”
  安礼弘脊背绷得笔直,他缓缓抬头,嗓音沙哑却坚定:“父亲,儿子此番南下治水,见过太多……太多来不及的遗憾。”
  他喉结滚动,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场滔天洪水——新娘的红嫁衣被浊浪吞没前,仍在哭喊未婚夫的名字;白发老翁跪在溃堤前,枯手死死攥着亡妻的木簪,最终随波而去……
  “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他重重叩首,额角抵在冰冷的地砖上,字字如刀,“孩儿不想重蹈母亲覆辙,在悔恨之中度过余生,求求父亲成全。”
  闻言,安景成的手猛地一颤。晚间的风透过窗柩吹来,桌上烛火剧烈摇晃。
  许久之后,安景和背过身去,“罢了。你长大了,如今为父管不了你...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只一点要记住,莫要辱没我安氏‘忠义’门楣。”
  “是,父亲。”见父亲有所松动,安礼弘喜出望外,“父亲,好好休息,儿子就不打扰您了。”
  他的话再无回音,安礼弘从床榻边起身,深深地望了父亲的背影一眼,而后雀跃地,带着伤踉跄而出。
  外头的月色明亮,似抿唇偷笑的银钩。
  窗外蝉鸣不止,却不再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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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侧。
  从护国公府出来到上马车,卫衡的耳朵像聋了一样。任凭姜采盈怎么喊叫挣扎,他都不为所动。
  直到,轿帘掀起又落下的那一刹那。
  姜采盈的后背狠狠撞上车壁,还未呼痛,卫衡便已欺身逼近。高大的影子笼罩过来,车内骤然昏黑一片,卫衡单手扣住她的腕骨压向厢壁,另一只手钳住她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
  “卫衡,你疯...”她的怒斥被骤然封住。
  卫衡眼底暗潮翻涌,吻近乎撕咬,带着压抑已久的暴戾,碾过她的唇瓣。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分不清是谁的。
  姜采盈挣扎着抬膝去顶,却被他用腿抵住,整个人严丝合缝地压进软垫里。蝉鸣声隔着车帘嗡嗡传来,混着彼此交错的喘息,将空气搅得黏稠发烫。
  随后,卫衡稍稍退开寸许,他唇线绷得发白,拇指重重擦过她红肿的唇,又近乎执拗地一寸寸抚平她裙上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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