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下一秒,姜采盈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卫衡惊魂未定,抱着她的身体,如同易碎的珍宝。
尽管怀里的温度真切,卫衡依旧觉得没有实感。她瘦得像一张宣纸,脸也苍白地吓人。
回去的路上,月明星稀。
在极度惊吓和疲惫之下,她连话都有些说不出口,只是嘴皮嗡动着。
“嗯?你说什么?”卫衡凑过耳朵去,密林风声沙沙而过,姜采盈用尽全身力气,“真州...刘维,李慕...”
这是李沧坠崖前,对她最后的话。直觉告诉她,从这个叫刘维的人入手,应该能解汝城之困...
卫衡闻言,眼神闪烁了几分,将怀中的人抱得更紧,“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先不用管这些...”
她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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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是两日后。姜采盈又做了一个沉沉的噩梦,“不要!”
“公主,您终于醒了。”揽月喜极而泣,蹲在床榻前高兴了好一阵子。
姜采盈压下梦魇的心惊,“揽月,扶我起来坐坐。”
刚一动,她的右臂跟断了似的,“嘶~”
“公主。”揽月惊呼着,扶着她的动作更加轻柔了些。
她想起梦中情状,李沧再一次从她眼前坠落深渊…深渊底下,血水染红的一池碧水,李沧的身体漂浮着…死不瞑目。
她心情烦躁,猛灌了好几口茶。
此时窗外,阳光明媚。才不过正午,蝉鸣声又渐渐响起。侍奉的人端着药碗进来,姜采盈瞧着眼生,便顺口问了一嘴。
揽月脸色变了变,正色道:“公主,自从您那天晚上失踪之后,府君便发了好大的火,他怀疑您被李沧掳走,是府中有人暗中策应。
姜采盈手中拿药的动作稍稍一顿,“可有怀疑的人选?”
揽月摇了摇头,“没人敢承认,府君便将人全遣散了。咱们从公主府带来的那些人,现下就剩我一个。”
姜采盈眉心拧着,对卫衡此举颇有微词,只是眼下她却无闲暇在意这些。
“辛夫人呢,去将她请过来一趟,我有些事情请教她。”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辛夫人应是真州人氏。十七先生自从探春宴后便南下回到了家乡,真州。
揽月闻言,面容苦涩,“公主...辛夫人,昨日也被府君遣散了。”
“什么?”姜采盈气得将药碗搁下,“他好大的胆子。”正这么说着,门外的仆从在外禀告,“夫人,府君到了。”
“来得正好。”
卫衡迈过门槛,见屋内姜采盈对她怒目而视,揽月也识趣地慢慢退下,他从容不迫,“我知道你在气什么。”
“旁人本公主便不说了,可辛夫人是我自小便随侍身侧的嬷嬷,卫衡,你无权处置遣散她。”
“你的安全最为重要。”
“是么?”姜采盈冷笑,“本公主被掳走全是因为这府中守卫不严,你不去处置吴悬,却将鞭子伸到本公主的后院,这是什么道理?”
“你怎知我没有处置他?”
卫衡的眸子沉了下来,若不是下属们苦苦求情,吴悬不会只被派遣到城外驻军。
“昌宁,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与你吵架。你可知马背山上,你让我去查的那个刘维,是什么来头?”
他停顿了一下,才看着她缓缓道:“他是十七先生刘实秋的弟弟,汝城之困,皆由他暗中策应淮西侯李慕而起。”
“你身边的辛夫人,和刘实秋之间是什么关系该不必我多说。她与刘维有着这样一层关系,刘维又与淮西李氏密不可分,我怎可能再让她留在你身边?”
募地,姜采盈顿了一下,脑中渐渐泛起一片空白。须臾之后,她才凝神问道:“卫衡,我只要一句话,你将辛夫人送往何处了?”
卫衡向她保证,“你放心,她现在很安全。等汝城之事顺利解决,我会让她回来。”
姜采盈没说话,算是默然。
“罢了,如今汝城之事最为要紧,你方才说查到了那真州刘维的事情?”
“此事有一人比我们清楚。”
话毕,卫衡半侧开身子,檐廊之下款款走出一人影,素面青簪,行走之间婀娜生姿。
逆光之下,她一步步走近。姜采盈凝眸,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长相,是...惜春坊的春娘?
第46章
一场夏雨毫无预兆地降下,院落之中泥土气味和夏日的燥气混合着,蝉鸣停歇。
姜采盈和卫衡端坐于首,春娘恭敬地站在堂前。
从汝城到陵都,前后一路颠簸已有一月有余。姜采盈瞧着眼前的女子,倒是比前世所见更加消瘦了些。
“春娘多谢公主出言搭救之恩。”眼前的女子深深欠身行礼,心中仍有后怕。
收到雪姬娘子的信笺时,刚过亡夫的忌日。她打算打道回陵都,却突然间收到了王谢两家氏族的邀约。
春娘本想置之不理,可当年...为了报杀夫之仇,她确实利用了王谢两家力量,事后还利用他们氏族的身份,从官府刑狱中脱身。
后来,王谢两家之间积怨颇深。若有可能,她也希望两家之间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切莫再为她生事端。
她虽然有过预想,王谢之邀很可能是鸿门宴。可她有信心,凭她的玲珑心和手段定能安稳脱身。
收到信笺之后,她还是决定小心行事,拒绝了王谢两家的宴饮之邀。
当晚,她所在的客栈便被穷凶极恶的劫匪抢烧一空。她一路出逃,身后悍匪却穷追不舍。
在追踪过程中春娘易容成酒肆的老妇模样,这才暂时躲过一劫。
“过了两日,王谢两家追杀的风声过去,我本想就此出城北上回陵都,可到了城门口,却发现汝城郡守已经下令封了城。百姓们怨声载道,骂郡守方世昭是想瞒报汝城水灾实情,以免影响他来年的升迁考核。”
下人已经为春娘布座舔茶,她堪堪小饮一口,放下杯盏又继续道:“可我在城中躲了几日,却渐渐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汝城之中守备日严,宵禁更是从酉时三刻便开始。宵禁过后,街道之上莫名地多出了许多身穿盔甲的士兵,铠甲样式却与汝城守卫军不同。”
姜采盈听到这儿,手心攥紧,“这是何意?难不成汝城之中还出现了别州的驻军?”
“正是。”
春娘颔首,“后来,我暗中跟踪了汝城郡守,才发现他早已跟真州郡守刘维勾结,欲引真州之兵入汝城,为淮西侯李慕驱使号令。在他的秘密掩护之下,那些异城军开始在汝城的重要据点驻扎,逐渐控制了整个汝城。”
“真是岂有此理!”姜采盈搭在一旁案桌的手渐渐收力,指尖都气得发白,“汝城灾情严重,方世昭不想着如何治水疏民,反而一心与逆贼勾结,他究竟想做什么?”
她气得脸色发白,“只是,本公主从未听说过方世昭与李慕之间有过交集,这样谋逆的大事,他怎会甘心为李慕驱使?”
话音落下,厅中一片寂静。
卫衡听闻不语,只是眉梢微挑,眼眸漆黑。
姜采盈将气理顺之后,自然也注意到春娘讳莫如深的表情,她内心升起淡淡的不安,却还是开口,“春娘,你但说无妨。”
春娘闻言,眼神不自觉地往卫衡那儿瞟了一眼,后者只是敛眉,端起案桌上的茶饮了一口,再放下。
茶气氤氲,袅袅地升起。
春娘内心深吸一口气,才启唇回答:“听说...淮西侯是以圣旨为令,才驱策方世昭全力配合。”
“什...什么?”
姜采盈猛地站起身来,步摇的缠枝坠子哗啦一荡,扫过她骤然拧紧的眉心。她杏眼瞪圆,朱唇半启,却久久...未曾再说出半句话。
是陛下?
灵泽县一战后,李漠仓皇出逃。她本以为陛下只是不死心,还想借助淮西李氏的力量蓄势待发,所以才掩护淮西侯从陵都城中仓皇出逃。
可是,他竟是令淮西侯带了密旨前往汝城起事么?
她想起前些日子,汝城州牧送回京城的奏报中曾提起过汝城百姓大举抗议,说海河倾倒天降异象乃是由于奸佞弄权所致...
矛头直指卫衡。
就连朝中御史,不惜撞柱死谏也要请求陛下严惩...陛下当时虽未表态,可朝中各中立派党,纷纷侧目...
难道,这一切皆是由陛下一手策划?否则何以解释远在江南的汝城郡守,竟会对逃窜的淮西侯言听计从?
不...
她与卫衡成婚前,陛下明明答应过她,往后一切皆应以百姓社稷为首,切不可为了固权而引发民乱...
两种思想算计在她颅内打着架,她整个人混乱地有些发懵。如果说,汝城之乱是由陛下授意...
那么甘州呢?甘州失守,是不是也是陛下计划中的一环?思及此,姜采盈眸中怒火灼灼,贝齿紧咬间字字如冰,“胡闹!”
“他这是在拿江山社稷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