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卢佩音二月便结束了清修回宫,待今日请安见面,房幽观她面色比之上回更加惨白,心中默默计算着日子。
  她是裴昱登基一年后薨逝,三月距离十月倒也快了。
  若按位份来排,房幽自然是最有可能的继后人选。可接连与裴昱产生龃龉,她对这皇后之位也没了兴趣。
  正垂眸思量,忽听一道女声提起她:“贵妃姐姐在想什么?在皇后娘娘跟前还如此出神,莫不是什么好事?”
  房幽不必看都知晓是严致欣,这女子对她十分有敌意,大抵是因着双方父亲不对头。
  房幽拉回思绪,浅笑:“是在想清明。”
  严致欣噎了一下。从踏入京城之时起,便被告诫房氏女肆意狂傲,等闲不要惹她。而她比房幽小了两岁,当初房氏女领头的那个圈子,也未曾被邀进入。
  加之阿耶被房鹤明处处为难,她对她们房家人,很瞧不上眼。
  她是想着在皇后跟前为难她,可她说的清明,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清明祭祖踏青,琐事极多,几个外放的王爷也要回京,近日来协助这甩手掌柜皇后,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严致欣见房幽如此闲云野鹤,眼眸一转,又道:“听闻贤妃的产期便是清明,唉……”
  话不说完,却引人遐想。
  清明诞子,若顺利便罢了,若不顺,在如此讲究风水的皇家,还不知是如何下场。
  更何况,众人皆知贤妃不受宠。
  听闻此言,场上诸妃皆是对视偷笑。
  房幽道:“贤妃为皇上养育子嗣,无论何期,均是我大庆皇室的血脉。诸位进宫已久,与其为不会发生的事在意,不如多想想为皇家开枝散叶。”
  严致欣到底年纪小,听闻此言脸色扭曲,但还是依照宫规带领众人站起来福身:“臣妾谨遵贵妃娘娘教诲。”
  房幽浅笑应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见场上闹剧差不多收场,皇后开口:“北地大军班师回朝,加之几位皇亲亦要回京,皇上命本宫准备宫宴,道是妃位以上皆要参与。如此,离贵妃,今次便由你协助本宫准备。”
  房幽轻轻蹙眉。她几乎没管过事,卢佩音亦是如此,找自个儿来帮忙,岂不是两个睁眼瞎?
  只是人前却反驳不得,她低声应是。
  这回请安结束,却是不能即刻便溜走,她须得留在元宸宫听皇后安排。
  入宫这么久,她二人还是头一次单独相处。
  婚前纵马吃酒的日子还历历在目,如今有了同一个丈夫,都不免有些许别扭。
  皇后很有几分要叙旧的意思:“早先咱们在闺阁中时,也十分要好,现下进了宫,这么久了才有空闲私下叙话。”
  房幽心道:婚前一块玩了一年,尚且不曾把你们卢家人的好计谋透露半分,倒让她丢了大脸面,眼下还来寒暄,未免把自个儿当冤大头了。
  她笑:“还是赶紧说说那宫宴的事儿,臣妾头一回着手,怕有些疏漏。”
  卢佩音见她十分抵触与自个儿叙旧,倒不好再提,只得开始正事。
  她身子骨摆在这儿,说两句便要喘一会儿,当真是病体沉疴,看起来不久于世。
  好不容易结束了安排,卢佩音又是猛烈咳嗽,手帕捂嘴,再摘下来已全是鲜血。
  房幽纵再是厌烦他们一伙人设陷阱给她,却也被这情形吓到。阿兄从前因那蛊毒患了肺痨,咳起来像要立刻没命,卢佩音也如同他那会儿。
  她攥着手道:“皇后去清心寺后不是好上不少?”
  对外说是皇后因德妃小产而愧疚清修,但实则都晓得,外头的郎中等闲进不得宫门,她去清心寺是为调养身体。
  卢佩音苦笑:“大约是药石无医了。”
  房幽缄默。
  好半晌,她道:“还请保重身体。”
  卢佩音看着她淡淡的面色,心中失望。
  宫宴之事本该照旧交给严致欣,她独独留下房幽,是为她与行一大师相熟之故。
  听闻房氏女曾登天柱塔,请行一大师治好了房氏大郎的怪病,且前些日子又去皇觉寺与行一叙旧。
  她原是想与她示好,亦能请行一大师看看自个儿的病。
  可观其态度,显然不大可能。
  卢佩音勉强笑笑,让她回宫。
  天气好,房幽便不曾乘坐辇轿,带着一众宫人于小道上慢悠悠晃回去。
  她赏着花,漫不经心道:“阿兄也回来了?”
  湘莲低声应道:“是,大军一行将于三日后回京。听闻郎君阵前十分英勇,乃是前锋主力,这次回来,皇上大约会给郎君封个官职吧?”
  房幽轻哼一声,对裴昱那厮不抱什么希望。
  他专防着她们房氏,指望他,不如指望房浅的儿子。
  她话里颇有深意:“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话锋一转,又问:“阿耶还在病中?”
  湘莲:“听闻是如此,主君许久没上朝了。”
  房幽面上浮现忧忧郁色。
  自从上回假传圣意,她手上能于宫外传信的门路皆被切断了。她不知阿耶的近况,只能寄希望于灵忧在府中,大抵不会出什么大事。
  “唉……”她久违地叹气。
  又似是自语道:“若是请表妹进宫与我坐一坐,你看皇上可会答应?”
  湘莲不敢妄言。
  当日,房幽与其奴婢密语传入裴昱耳中。
  她恭维他那一句,令裴昱十分舒畅。加之这数月来的冷落,她若实在思念房鹤明,不如就遂了她的愿。
  毕竟京中即将热闹起来,而那老家伙托病不上朝已久,他的朝堂上需要人。
  隔日,崔云锦奉诏入宫。
  第41章 第41章
  许久未见,崔云锦瘦了不少。
  本是张扬活泼的好颜色,如今面上却多了几分憔悴,加之眼下青黑,让房幽很是稀奇地打量了她几眼。
  算算日子,还未到那负心汉坑害崔氏的时候,也不曾听说崔家的小郎君有什么意外,可又怕出了差错——房幽问:“阿锦,瞧你这模样,怎么好似许久没睡了。”
  崔云锦长叹一口气:“幽幽,你可真是火眼金睛,我已经三日没阖眼了。”
  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以期引起房幽的心疼罢了。
  她小心瞥了房幽一眼,见她仍闲闲品着茶,不由道:“若非是你叫我进宫,我真当是忙得停不下来。你是不知晓,我那个惹人厌的阿弟找了个商贾女子,硬要娶她作妇人,可他、可他才一十五岁,如何能成亲!”
  “为这事,我阿耶发了好大的火,连军营也不许他去了,结果他居然为了那女子翻墙,还蠢到把自个儿腿给摔伤了!”
  房幽微微抿嘴。
  不光是摔断腿,过不久,他还会被人去势,从此变成一个废人。
  崔家幼子那欺男霸女的脾性,落得前世那下场,也不算冤屈。可崔云锦无辜,她万不该是最后那般。
  房幽看着崔云锦,对方面上有些许惴惴。
  世家里的人,哪有一句话是随口说出的呢。
  虽是为了打听房府近况才召她入宫,但她有事相求,房幽便也没当作不知。
  “阿锦,有话直说便是。”
  崔云锦道:“幽幽,我求你,你给我阿弟赐个婚吧!若他有了门婚事,大抵就不会如此混不吝,再如何喜欢那商贾女子,也不可抗旨吧。”
  房幽叹了一声:“你观我如此处境,哪有贵妃给人赐婚的呢?”
  即便可以,她也不会拖了另个无辜女郎下水,嫁给崔氏幼子。
  崔云锦惶惶:“可周灵筱……”
  话未说完,房幽便已打断她:“阿锦。”
  眼下裴昱对她十分不信任,她这敬圣宫里的探子,大约如针脚一般密。
  房幽道:“近来是多事之际,你们好好看住他,切莫再让他惹事了,否则后患无穷。”
  说完这句提醒,她再问起房鹤明近况,崔云锦也一一答了,只是面色中掺着晦暗,十分难过的模样。
  房幽心头也不好受,到了最后,她拉住她的手:“你阿弟那儿,我当真是使不上力。你可有中意的郎君,我去求皇上。”
  崔云锦只摇头,强笑道:“倒是不急,家里说等我表兄回来,由他帮着决断决断。”
  房幽一时便放下了心。裴焉要回京,他那样大的权势,又有前世记忆,实在不必忧心崔云锦的前程。
  只是,她还是想做个提醒:“阿锦,我前几日做梦,梦里有个白须老人,道是你与钱姓犯冲,你万万记住,一定要远离钱氏。”
  崔云锦思索了下,实在忆不起上京有哪位显赫臣子姓钱。
  不过既是密友好意,她便点头道是知晓了。
  二人又天南海北地瞎扯一通,房幽最后请她带话到房府,道是近来身子不适,希望从前给自个儿看惯了的府医能上门。
  另一头,裴昱正与卢佩音用午膳。
  自上回房幽那般行事,他便安插了不少暗卫在她周围,唯恐这胆大得不要命的女人再做出什么疯事。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