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心里烦闷非常。病不治好,他不敢对房幽下手,更不敢迎娶卢佩音。
若让卢氏知晓他身体有疾,那便更为糟糕。
可此时,方才与他们吵了一架的裴焉竟也附和,称皇上继位已久,后位不可空悬。
他们从前是老情人的关系,后来房幽对他弃如敝履,他不落井下石,反而雪中送炭,这是何意?
旧情复燃了?
毫无疑问,一提起此时皇帝便面色沉郁,语气冷硬地驳回几人后便气冲冲下了朝。
他坐于龙椅上,颇为气恼。
没一会儿,只见裴焉闲庭信步地走来,问:“皇上此刻可要宣那南疆公主觐见?”
裴昱试探道:“三哥为何要趋同他们?是也觉得朕苛待了太子妃么?”
裴焉摇头:“国不可一日无君,亦不能一日无后。后位空置,前朝后宫人心难测,恐引起大乱。”
他语气一顿,问:“难道皇上有其他心仪的皇后人选么?”
裴昱缄默。心不心仪的,哪那么重要,是他那住在慈宁宫的母后,日日吵闹。
妻子不要紧,但他总不能不要母亲吧。
他岔开话题:“宣南疆公主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女郎从外头入内。
她一身宝蓝衣裙,比之穿衣已然十分大胆的中原女郎更过分些,胸脯露了大片,手臂也光赤赤的两根,更别提系了铃铛的双脚也是裸着的。袒露在外头的肌肤如雪,白嫩得令人眼花。
浑身上下如斯暴露,只有面容用面纱围着,看不分明。
裴昱心道,难怪人家怀疑你裴焉和南疆公主有首尾,和如此尤物相处,正常男人能不意动?只可惜他目下身子不好,还要靠她治病,否则降国公主纳入后宫,又有何不可。
他那贪婪的目光在南疆公主身上转了又转,直至裴焉提醒,才进入正题。
裴焉便与其低语几句,灵忧点头。
裴昱惊奇:“三哥竟会南疆语么?”
裴焉:“去岁征战需要学了些,灵忧公主不通中原话。”
裴昱又是惆怅又是庆幸,介怀其万事皆能,文武双全,当真是天纵奇才,又感念世事弄人,幸亏自个儿才是皇帝。
那灵忧年岁看着小,做起事来却很利索。她从自个儿的布袋里变戏法一般拿出许多盒子,一一打开,便见许多密密麻麻的小虫。
裴昱面露厌嫌,却发现这些虫子并不会离开盒子,竟十分听灵忧的命令。
他一时惊叹,挪动脚步凑近几分,那虫子却忽而暴起,直冲他面门——
裴昱被遮住眼,吓得面无人色,双臂胡乱挥舞,脚不停后退。
灵忧脸上浮现出狡黠之色。
没一会儿,那蛊虫忽而分散成十几个,钻入他的衣服里,顺着往身下爬。
裴昱一脸恐慌,在殿中乱滚大叫。
过了半刻钟,他几乎以为要被这虫子谋得性命,忽听一道空灵女声:“可以,过来。”
她中原话说得拗口,有些晦涩难懂,但大抵能听清。
裴昱怔愣住,这才发觉那些虫子好似不在爬了,原本日日阵痛的身下也如从前般正常!
他面上喜色满满,道:“公主辛苦了!朕真的没事了!”
灵忧却只是摇头,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串南疆话。
裴焉在一边翻译:“公主道此疗程缓慢,半月一次,皇上要彻底完好,须得等四年之期结束。”
裴昱此时早没了从前对性命之危的愁苦,四年就四年,有希望的四年和等死的四年可不一般!
他承诺赏赐南疆公主金银珠宝,灵忧却摇头,由裴焉代言,想要办宴会挑选京中郎君作为驸马。
裴昱大笑:“朕以为你会选摄政王!”
他手指着裴焉,灵忧轻易便懂了,面上却流露出嫌色,显然看不上。
裴昱心情便更为畅快,正挥挥手让她下去,忽地又叫停。
他面色阴沉:“公主,朕还有一事请教。朕中这蛊毒当夜便与女子胡来,是否那女子嫌疑最大,是那下药之人?”
裴焉慢条斯理地说给她听。
裴昱面色阴鸷,眸中闪过杀意。
若真是房浅坑害他,那莫说是她,房鹤明、房幽,房氏一家全都得死,方能解他心头之恨!
灵忧听完,歪了歪头,很快回答。
裴昱紧紧盯着裴焉,听他一字一句道:“公主说嫌疑不大。此蛊多由男子所下,至阳蛊物脱离男子一刻钟,便会衰竭而亡。且与中蛊之人欢好的女子,亦会不久于世。”
裴昱顿住,心中长久的疑窦终于消散了。
房浅要的是荣华富贵,又怎会不珍惜她那条小命。
他眸色闪了闪,又问:“那与之欢好的女子亦是四年寿命么?”
灵忧:“十四个月。”
裴昱松下一口气。如此,房浅与翠钏二人都可平安诞下孩子。
这厢终于结束,他满脸笑意地送走裴焉与灵忧。
*
另边,房幽正与房浅、翠钏两个吃茶,便听她们闲谈今日朝会之事。
听闻周灵筱与裴焉的赐婚成功解除了,她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
虽则是她坑了裴焉一把,但谁叫他自个儿不注意,与那南疆公主出双入对,活该落人把柄。
紧接着,翠钏道:“听说几个大臣今儿又催皇上立后了,皇上又发火了。”
房浅挑着眉:“摄政王也一反常态,和立后党联合,催促皇上立后。”
这下,房幽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她前脚坑了他,后脚裴焉便站在自个儿这边?
如此显得她很不是东西。
正失神,裴昱那里来了宫人传话,道是要为南疆公主举办宴会,请房幽着手安排。
房浅一喜:“阿姊!皇上如此,是不是马上就要松口立你为后了?”
她如今终于明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翠钏也笑眯眯的:“恭喜娘娘。”
房幽抿了抿唇,低垂下眼睫。
她反而觉得,定非如此。
第33章 第33章
虽已入冬,但马场的草还未枯黄,正适合去跑马或举办一场马球会。且房幽考虑到南疆公主自小与广阔天地中生长,中原寻常繁文缛节的宴会,对她来说不大合适。
宴会的日子定下来,由房幽主持,裴昱一同前往,其余后妃留在宫中。
另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国公夫人坐镇,除却她们,还广邀诸位大臣家的郎君,女郎则寥寥。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是要为南疆公主择婿。
只是前不久她还和摄政王有些说法呢,这会儿怎么就办招婿会了?
房幽自凤仪宫出来,小脸埋在狐裘的绒毛里,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
虽尚未严寒,但她怕热也怕冷,是最难养的身子骨,这会儿就得预防起来,免得得了风寒耽误事儿。
她目不斜视地往六驾龙辇走去,再怎样逃避,余光还是瞥到了站于骏马一侧的男人。
他身着甲胄,似乎是朝她抱了抱拳——房幽脚步加快,很快把他甩到身后。
她的脚方才踏上小杌子,裴昱便从龙辇中探出了手,一脸宽和笑意:“阿幽,上来。”
人多眼杂,房幽没拂他面子,一只冰寒小手搭上去,他颇有些心疼:“手怎这样凉?”
房幽扯了丝笑出来:“无妨。”
待坐稳后,只听前方领队的裴焉沉声下令:“出发!”
他脚踩马镫,矫健利落地飞于马上,带领车队出发。
龙辇内堪称温暖,二人共处一间,裴昱正仔仔细细地打量他这位面色淡淡的“前正妻”。
后宫那么多女人,唯有她是没睡过的,可偏偏也是她的颜色最好。
灵忧给他诊治以后,身子骨好了许多,裴昱的心思便又活泛了。
他拉着她的手没松开,流露出追忆往昔的神情:“还记得去岁,咱们两个正是在这马场闲谈叙话,那时原本约定要跑马,你身子不适,这才搁置。”
房幽淡道:“皇上好记性。”
她干巴巴的一句,没有半分奉承,使得裴昱瞬时又黑了脸,甩开她的手轻哼了声。
她还当自个儿是正在被求娶的女郎么,仍旧这般清高自傲。
待她被贬妻为妾,总有求他的那一日。
不过在此之前,他必定得行使自个儿作为夫君的权利。
他瞥了眼阖眼养神的房幽,面上闪过恶意。
房幽只觉与裴昱在一块儿的每时每刻都格外漫长难熬,她听着对方的呼吸声,心里没来由地泛起阵阵反感。
到此时,她终于承认自个儿眼光太差,前一世的裴焉还算个男人,这一世的裴昱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有皇帝的光环加身,也只是让他显得更为懦弱无用。
好不容易到达马场,车门从外打开,房幽躬下腰出去,还未下车,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她站在风口,尚且只是吸了吸鼻子,却听裴昱已是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