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闻言,房幽心中一惊。
提前一月,那便是后日。
虽则婚期将近,但这般仓促地提前,事事都要抓紧备上,岂非太急了些。
裴昱得了东宫之主的位置,已是皇帝说什么便是什么了,他含泪点头:“父皇说的是,我与房娘子早日成亲,也让宫里喜庆喜庆。”
房幽一时疑惑,难道皇帝这是想冲喜?
她只觉得身侧那人变得更冷厉了些,让她心中颤颤。
她忧心裴焉是否会有异动,但想来到底是在皇帝病榻前,他再张狂霸道也不会此时发难。
好半晌,皇帝又细细地交代完一些事,便称疲累,叫他们三人出去,另让门外侍疾的也都散了。
房幽与身侧那寒着脸的人一道出去,脚步急切地走至房鹤明身旁,竟是连抬头也不敢,生怕裴焉与她为难。
回宫路上,她与父亲说了婚礼一事,房鹤明只叹气:
“皇上病重,思虑得多,提前便提前吧,实在准备不了的东西就弃了,大体上无碍便可。”
他话语中饱含怜惜:“只是可怜了我的小女,这般仓促地嫁人,阿耶尚且以为,还能再多留你一月。”
房幽珠泪涟涟:“阿耶放心,我会照顾好自个儿,也会好好护着咱们家人。”
此时与前世再不相同。她前世只念着儿女私情,致使父兄大祸,今生,她必定会好好利用皇后这身份,守护好房氏。
房鹤明鼻腔发酸,竟也想与她一同潸然泪下,最终将女儿轻轻揽住,无限叹息。
*
婚期提前得突然,不说负责婚事的礼部手忙脚乱,就是房府与雍王府,皆是措手不及。
房幽一面着急上火地安排,一面又有些提心吊胆裴焉那儿发生什么变动。
待到次日,裴焉派人传话邀她一叙,她有种悬在脖子上的铡刀终于落下之感。
迟早要来。
她婚前来,总比婚后来,再传出伯媳通|奸要好。
裴焉邀约之地是在京郊一处燕好桥上。
房幽知晓,此地被百姓们奉为男女情好的姻缘桥,每逢七夕,来此游览的人数不胜数,更有少年男女捏着铜板往湖中丢下许愿,祈求有个好姻缘。
她心中警铃大作:都到这个时候了,裴焉莫不是还未放弃吧?
所幸今日天公不作美,降下瓢泼大雨。因由去岁走蛟之祸,百姓此时不敢出门,倒也人烟稀少,不会被人撞见。
约的是申时,房幽未时便到了。申时接近黄昏,她只怕来了便回不去了。
她坐在马车里,惴惴地挑开车帘往外看去——
却见那湖水因大雨涨起,将将停至桥面的位置。
有个身量高大的男人撑伞站在桥上,正是裴焉。
房幽咬唇:他竟比她来得还早……莫不是在周围布下了人手?
看了眼斜靠在车壁上的房渊,她道:“阿兄。”
他点头:“你放心。”
为防出事,她特意请了兄长在一边守候,纵使房渊不敌裴焉,但也聊胜于无。
房幽深吸一口气,打开车门,自个儿撑了伞踱步过去。
大雨噼里啪啦地砸在伞面上,耳边又有那嘈杂低吼的风声,使得这五月天竟有些阴冷。
越靠近他,房幽越觉细密密的针仿佛隔着衣裳扎在她的肉上。
终是到了跟前,她与他一样朝向湖面,沉默不语。
“房幽。”他忽然叫她。
房幽手心微紧,抬眸看向他。
除却昨日那未曾对视的相见,这是数月来她头一次看他。
男人面颊微微凹陷,双眉紧拧,才过及冠的年纪,眼尾却已生出了细纹,大抵是风餐露宿的打仗所致。
另则,他左侧下颌处,有一道两指长的疤痕,那是从前没有的。
房幽微微发愣,眼光集结于那处。
裴焉抬手摸了摸,眸光寒凉:“你知晓这块儿是如何弄的吗?”
她心里一紧,忽地生出堵住耳朵不听的想法。
他一字一句道:“去岁八月二十九,京中来报,你与裴昱被皇帝赐婚。”
房幽心中沉沉,一口郁气堵在其中,不自觉双手攥紧。
“那时我以为,是你记得我的生辰,来为我送生辰礼了。”他寒声。
“我……”房幽开口,却又被他疾言打断:“好一个生辰礼!你竟是在我满怀期待之时,告诉我,我的妻将要嫁给我弟弟!”
她分明告诉过自个儿,是裴焉前世对不起她,她此生利用一下又何妨,可此刻,她眼眶泛红,竟有些酸意。
大抵还是愧疚。
“我在战场上,每杀一个人,都会想到那句赐婚。直到我看见一个和裴昱长得很像的南疆将士,我一时恍神,被他砍在了这里。”
他逼近她:“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你猜,我是如何结果他的?”
房幽面色发白,绣鞋挪动着一步步后退,被他的气势吓破了胆。
她心中明了,裴焉不单是杀了那南疆小兵,更想将裴昱一同千刀万剐。
“别说了!”她颤着唇,面上浮现畏惧之色。
裴焉顿了一顿,忽地吐出一口气:“去岁,在天柱塔,你可还记得?”
房幽低垂着眼,轻轻点头。
“你不肯等我,要自个儿上天柱塔,我拼了命地从京北赶回来,唯恐你一人出了什么事。”
他忽地握住她的手,探向自个儿的腰间。
房幽吓得要收回,却不敌他的力气。指尖颤抖着抚上去,竟摸到一处狰狞不平的伤疤。
“我在皇陵遇袭,遭人砍了一刀,才醒便回来找你,护你周全。”
房幽唇色泛白,她忆起那时,裴焉确实面色不佳,身上也有很重的血腥味。
他没放开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紧:“前世不提,单单今生,我对你之心,难道不真?”
房幽咽了一下,终于找回自个儿的声音:“前世为何不提?是因为你知晓,我前世家破人亡!”
裴焉看她咬牙欲泣,沉声道:“前世之祸可以避开,我已从南疆寻了若干蛊师为阿兄诊治,阿耶那里更不必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他伤到分毫。”
他提到房家人,房幽便又沉默。
良久,她抿抿唇:“多谢你为我阿兄出的力。”
二人脸色都缓和下来。
房幽心里打着腹稿,到底不好与他撕破脸皮,毕竟阿兄那里还等着救命。
她正欲说清,忽听裴焉开口: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他语气竟平稳了下来,紧接着,房幽听到他问,
“十年夫妻,你可愿与我再续前缘?”
第22章 第22章
“十年夫妻,你可愿与我再续前缘?”
非是前几次那般的霸道专横,言她若要另嫁,是当他死了。
可即便再换个问法,房幽依然没有多大触动。
前缘,前缘就该了结在前世,何必又于今生纠缠。
索性已经撕破脸皮,明日便要成为他的弟媳,房幽道:“不愿。”
裴焉与她相伴十载,岂能不知此乃她心中真正想法。她眸色坦诚,没有一丝一毫的苦衷。
他的手握紧成拳,喉间已有涩意:“前世——”
房幽打断他:“前世是前世,我前世迷恋你,那今生便可以换个人迷恋。”
她顿了顿,好似放狠话:“你裴焉,并非什么香饽饽。”
她是说给为情爱追逐了半辈子的自个儿听。爱他十年,最终却闹到如斯地步,房幽纵不想树敌,但对这样一个与她有旧情的男人,显然不能心软。
裴焉掌心渗出一丝丝鲜血。
“你不爱我了?”他沉声问。
“不爱。”房幽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是爱撒娇卖乖的性子。
前世,她总闹在他身边说些好听的话,日常最喜欢说的便是“爱”。
一时“最爱你了郎君”,一时“没有你我可活不成了”,裴焉那颗孤寂已久的心,就这样被她融开。
谈不上如她那般爱不爱,至亲至疏夫妻,那十年,他早将之视为自个儿唯一的亲人。
房幽见他面色阴沉,猜想自个儿是否太过直接。她犹豫了会儿子,劝道:“重活一世,咱们何必要在同一棵树上吊死,不如我找我的如意郎君,你找你的美娇娘。”
“他是你的如意郎君?如今你爱的是他?”裴焉话语漠然。
房幽纵对裴昱没什么男女私情,但面对这位死心眼的前夫,也只好点头承认:“是。”
裴焉嗤笑。
原来如此。
他本以为,她是为裴昱皇帝的身份才几番追逐,却忘了,原来与他过了十几年,她早已腻味!
她可以就这样去爱旁人,纵使那人是他的亲弟弟!
他伸出被指甲掐得血肉淋漓的手掌,扼住她的下颌:“房幽,我且等着。”
等着看你爱的新人,能待你如何。
房幽被他放的狠话激到,原想反驳,但见他面如鬼怪般可怖,便生生忍了下来,不去招惹这活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