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房浅吓得脸色煞白,不敢再放狠话,恨恨走了。
这么过了几日,房渊醒来的时间愈长,虽仍旧不能下床,但比遇刺那日的情况好了许多。
房鹤明问及那时情形,房渊挠了挠脑袋,仔细回想:“是被人偷袭的……我那日休沐,与几个朋友小聚。他们酒喝多了,都溜去了茅厕,我听见有脚步声,以为是他们回来了,没多注意,便忽然被捅了一刀……”
他瞅见房幽面色不佳,忙加上:“是为了我升为百户一事庆贺,我平日里不常喝酒。”
房幽埋怨:“一次喝酒便伤成这样,看你下回还敢不敢!”
房渊龇牙咧嘴,尴尬地笑笑。
房鹤明道:“跟你那几个狐朋狗友说的倒是一职,人脸呢?也没看清?”
房渊:“是,那瓦房太黑了,也没点灯……”
他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下去。
他自个儿也觉羞愧。阿耶和小妹几次耳提面命要他万万小心,就连燕王也出言提醒,可他还是中招了,实在愚蠢。
房幽从小跟兄长一同长大,哪能看不出他想什么。她也怕父亲苛责,便作和事佬:“好了,幸亏没中毒,否则阿兄出事,岂不是要让我和阿耶眼泪淌干。”
房渊赔笑:“阿兄以后一定注意,哪个敢和我近身,我必然——嘶!”
激动间牵扯到伤口,他吃痛一下。
房鹤明剜他一眼,叫他躺下歇息,与房幽走出去。
“那日,是燕王送你来的。”
房幽掐着手心,闷闷地点了点头。
近来,裴焉大抵是知晓她忙,没有凑上来。但他就如那虎视眈眈的野狼,绿着眼睛躲在暗处,她心里不踏实。
房鹤明见她如此,叹一口气。
这两个孩子,是前世的纠葛,他有再多的安排,也抵不过他们两个内心。
只是眼下郎有情,妾无意,又该如何是好。
“你若真不想嫁他,就把心安回肚子里,不必愁眉苦脸。万事有阿耶在,他还敢强娶了你不成?”
房幽点点头,也看不出听没听进去。
没过几日,裴焉那里便传了消息来,邀她中萃楼见面。
他好歹还知晓遮掩,是派了侍卫私下传信,没让人瞧见。
房幽再三犹豫,还是去了。
裴焉去得早,滚烫的茶水已被他倒出来晾凉,桌上也摆着她惯常吃的几道糕点。
他声音柔和:“过来坐。”
房幽臭着脸坐过去,不给他面子:“找我什么事儿?快说,说完我要回去照顾我阿兄了。”
裴焉凝着她,只觉数日不见,她好似又清减了些。
她苦夏,家中又出了事,定是吃不好睡不好。
“我给你定做了批冰蚕丝做的小衣,夜里穿着,透气也不易着凉。”
房幽耳根瞬时透红,瞪着他:“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不要!”
裴焉见她额上满是细汗,便将冰凉糕推过去:“过往你夏日里总得风寒,可是忘了?”
她夏夜贪凉,睡着了爱掀被子,每年都最少要咳嗽流涕一段时日。
她气得想把眼前这些东西全掀了——裴焉跟她装什么无事发生啊,还当他是她夫君,什么都要管着!
她说前门楼子,他拐到胯骨肘子上去!
房幽气呼呼的:“你别多管闲事,我的事和你没关系。咱们和!离!了!你听清楚没有?!”
裴焉并不气恼,看着女郎脸色涨红的模样,心中久违地想笑。
在旁人面前高傲,在他跟前却张牙舞爪。
只是,她这般想与他撇清关系,他确实要与她说清:
“幽幽,你我十年夫妻,彼此早已如至亲。至亲如何能分离?再说我与你同床共枕这么些年,你身上哪里长了颗痣我都一清二楚,你要另行婚配,是当我死了不成?”
他起身,转而坐到她身边:“旁的不提,你若是想另嫁裴昱,就死了这条心。咱们都对前世之事一清二楚,你要嫁他,让卢氏女如何自处?”
裴焉说的话一针见血,霎时便点出了她最在乎的一点。
房幽脸上褪去血色,唇紧绷成一条线。
裴焉望她,等着她回应。
她真敢说她喜欢裴昱,他便手刃了他。
第11章 第11章
房幽坐在他身边,如坠冰窟。
冷峻的郎君只是与她并肩坐着,甚而没有揽她搂她,任何的肢体接触,她却依然觉得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牢牢地将她围了起来。
她掐着手心:是她与裴昱的往来太过明显,才让裴焉有所察觉。
房幽抿唇笑了下:“没有,我知他是未来的皇上,才想与他打好关系……避免我阿耶往后的祸事。”
话音落下,已有些哽咽。
裴焉凝了她半晌——
肤若凝脂,黛眉杏眼,此刻难过起来,鸦睫上挂着颗晶莹的泪珠。她是上京最美的女郎,为了往后前程才与裴昱亲近。而裴昱会错意,觊觎兄嫂,是他之过。
他撷掉那滴清泪,低声:“哭什么?是我说重话了?”
房幽方才的确被他话语中的威胁吓到。
裴焉于边地十余载,纵使面容矜贵,但言行举止受北方汉子影响颇深。说一不二,霸道专制,皆是他素来的秉性。
他语气一重,便好似要杀人一般。
但他一软和,房幽便开始蹬鼻子上脸,横他一眼:“你说我要与你弟弟通奸!这还不算重话!”
虽然她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那可是皇后之位,哪个女郎会不想要、不眼馋。是她倒霉,自个儿重生,前夫也跟着回来了。
房幽捶胸顿足。
裴焉见她这般,心又放了回去。
敢跟他横眉竖眼发脾气,代表她没做那亏心事。
爱妻保住了,也不必如预想中最坏的那样,兄弟俩兵戈相向,是个好结局。
裴焉伸手搂住她,下巴抵在她脑袋上:“是我想岔了。”
夏日里闷热,他身上又如火一般,将房幽抱着炙烤。
她推了半天没推动,冷着脸:“我热。”
裴焉便稍稍松开她,抚她的颊肉:“我早些娶你回家,你要多少冰就有多少。”
房幽吓了一跳,哪能想到他这般快便想着娶她。
她说各自婚配,一则是想当皇后,二则也是真不想与裴焉过了。
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军营当作自家,但把她往燕王府一撂便是三五日。房氏出事时,他只忙着自个儿的事,却从没问她是否要帮房氏一把。
这样的夫君,她嫁了有什么意思!
且看眼下,裴焉仍不觉他前世所作所为有过错,把她当小狸奴养着玩儿,她便更觉不能再嫁他了。
房幽咬了咬下唇:“我不要。阿兄的事儿没结束,阿耶那里我也放心不下,我不想马上就嫁你。”
她拒绝得坦然,再观神色,确有一股怏怏郁色。
裴焉知晓房氏之祸素来是她心病,前世出事以后,她身子骨便差了许多,人也变得偏执许多。如今确实要让她缓一缓,不能逼太紧了。
“好了,听你的,咱们还有一辈子。”裴焉揉了下她的脑袋。
这一次中萃楼交锋,房幽输得彻底,但到底哄住了裴焉,没让他迫不及待就成亲。
她闷闷不乐,只觉前途灰暗。阿兄出事已然应验,若再次嫁给裴焉,只怕房氏之祸要重蹈覆辙。
她在自个儿的小院里躺着,谁发帖子来邀也不应了,卢佩音、裴焉那几个都是麻烦人,看见就躁郁。再一个裴昱,冷待她这么些天——她本也不是上赶着的性子,索性搁置了。
心灰意冷之下,房幽想:不如回清河老家找个赘婿,崔云锦、周灵筱看不起便看不起吧,她就在清河安生过日子。
午后,房幽缩在榻上昏昏欲睡。
湘莲进来,轻声道:“女郎,雍王殿下来了。”
房渊那事儿她禀报有功,房幽纠结着,便暂时放下了那些芥蒂。
听到她这样说,房幽疑心自个儿听错了,仍在做梦,好一会儿才迟疑回答:“……谁?”
“雍王殿下。他在西苑后门那儿等女郎,说请女郎出去见他一面。”
房幽从床上坐起来,懵懵地让她给自个儿梳头发,纳闷极了。
裴昱这厮,自那日雍王府宴会后便不见了人影,既没送东西来,也没知会一声。
今日忽然出现,倒是如同诈尸一般。
房幽懒怠打扮了,只将头发重新挽起来,便披了件外裳前往。
近来因房渊受伤,房府闭门谢客,只留偏门与后门。偏门那处留给主子走,后门便是采买东西的奴仆出入。
此时正值午后,日头毒辣,周遭都没什么人,奴仆们也各自回了屋,只余一个门房守着。
房幽面色淡淡,问道:“人呢?”
门房指了指门外的一棵老槐树——却见裴昱穿着与往日的华丽锦衣截然不同,一身黑,还戴了顶帽子,在这样阳光刺眼的天气,看得房幽火气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