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时候,她发烧,头晕反胃,睡不着,吹空调又会冷会头疼,是妈妈坐着摇扇子驱散暑气,一次又一次地用湿毛巾为她擦身子降温。
想到这里,她把妈妈冷漠的话语抛之脑后,对谭月琴撒谎说要去朋友家写题,因为朋友请了个很厉害的家教。她没勇气对谭月琴说实话,妈妈对她冷漠,奶奶对她很好,但奶奶生日这天,她却选择妈妈。她怕奶奶伤心,怕奶奶多想。
所以选择撒谎。
那天,她去了医院。
母亲很震惊。
两人有几年没见,有些生疏,有些尴尬。母亲的腿打着石膏,两手拄着腋下拐,勉强站起身体,说要带她去食堂吃饭。
孙思敏扶着她坐下:“我只是来看看你。”
“嗯。”
而后,空气尴尬得都凝固了。
母亲没什么话对她说的,半躺半坐地靠在床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沉默着,可能是愧于面对她,也可能是不想和她说话。
孙思敏坐了一会说:“我先回去了。”
母亲又‘嗯’了一声。
继续沉默着。
离开医院,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她以为谭月琴会去餐馆,谁知道她坐在家里,神情严肃。
孙思敏刚开门。
谭月琴就指着佛龛,让她跪在观音像面前。
孙思敏不明所以地照做。
谭月琴问:“你去哪了?我给你几个朋友打电话,你都没去她们家。”
“……”
“怎么不说话?!”
“孙思敏!!”
这是奶奶第一次这么生气,也是第一次这么喊她。
孙思敏愣住,更不敢说了。
谭月琴甩手:“我对你的要求从来只有一个,不许撒谎。你今天就跪在这好好反思。”
陈妈瞧见,过来劝了几句,提到孙思敏可能还没吃晚饭。
谭月琴叹气,心疼又坚定的:“那就饿着。什么时候说实话,什么时候吃饭。”
陈妈过来戳她:“你快说实话呀。你到底去哪了呀?!”
“我……”孙思敏犹豫半天,支支吾吾的,“我去看妈妈了。她骨折住院了。”
谭月琴走过来,扶起孙思敏,将她搂在怀里:“妈妈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孙思敏不想奶奶难受,心里已经编好母亲会如何关心她,但想到谭月琴刚才斥责的‘不许说谎’,编排好的话又咽了下去。这些关心是她编的,像一根根银针,陆续吞回肚子里,眼泪夺眶而出,她说了实话,“她什么都没有说。”
“没事。没事。”谭月琴拍着她后背,“以后不去看她了!”
~
第二次是在奶奶临终前,在重症病房,她撒谎自己拿了国-奖,奶奶闭上眼的那刻,手里都抱着她伪造的拿奖的照片。
谭月琴最恨她撒谎。
可她离开的那刻,孙思敏只能用谎言去博得她欢心。
如果有时光机,孙思敏要回到刚入学那天,她不想认识沈镜,不想和她成为室友,也不会带她回家。
沈镜是只登堂入室的豺狼,一口又一口地吃掉她。明明奶奶那么关心她,至死还记挂着要把那块镇纸石给她,沈镜却这么对待她,胡乱编造导致她错失国-奖,导致她要对奶奶撒谎。
孙思敏试着站在沈镜的角度去想。
是不是她也很想要这个奖,觉得弄掉她,自己有机会了。如果是这样,她可以告诉她,她可以帮她去和导员争取啊。
她想不通。
特别想知道沈镜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给过沈镜机会。
在洗衣间、在图书馆、在实验室,旁敲侧击地提起这事,但沈镜都巧妙躲过。沈镜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装作没有这回事。她非常冷静,撒谎都不会心虚脸红。
孙思敏对她彻底失望了。
谭月琴那个‘一帆风顺’的镇纸石还压在沈镜书桌。
这个害死奶奶的人,凭什么拥有一帆风顺的人生?她不配。她不配得到奶奶的祝福!
—
想到这,孙思敏收起哀伤,眼神凌厉,再次强调:“暖水瓶是我的,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没有借给她。她没有找我借。是她偷拿了我的水瓶。可我大人有大量,懒得同她计较。”
~
三号审讯室。
方羚:“你说沈镜用的一直是你的水瓶?”
“最后这一学年是。”安若仪很肯定,“你们拿回我们的水瓶了吗?我的和孙思敏的一模一样。”
正如她说的,技术员将宿舍所有暖水瓶都带回警局。四个水瓶,三种款式。沈镜的水瓶是蓝色的,曲涵的是红色的,安若仪和孙思敏是一模一样的棕色,颜色一样,款式一样,就连壶身侧面写的‘孙思敏’也在同个位置。
安若仪说:“我俩是同一天报道的。很多生活用品是当初一起去超市买的,买的都是同款。”
方羚指着照片:“你的水瓶为什么写她的名字。”
“我……”安若仪叹气,“我感觉到不对了。”
第24章 问题在那瓶水里
开水房在宿管办公室旁边,刷卡付费取水。很多同学是早上去上课的时候,将热水瓶提到开水房,下课回来接完水再提回寝室。沈镜也是这样。
开水房有六台开水机器,宿舍的学生更多,冬天用热水高峰期,都要排队打水。那么小的房间,雾气蒸腾的,排得满头大汗。
曲涵、安若仪、孙思敏都直接买桶装水饮用,只有在生理期才会去打热水。
沈镜畏冷,肠胃不好,不喝冷水,每晚睡前还要泡脚,泡牛奶麦片当夜宵,对热水需求量大。一个暖水瓶不够用,孙思敏说她不怎么用,喝的水用水壶打也够,暖水瓶长期出借给沈镜。
沈镜每天早上会将两个暖水瓶提去开水房,放在角落。晚上回来直接提去打水。
安若仪提醒过沈镜,午休时间人少,可以在那个时候打水。但沈镜午休时间、没课的时候都会去图书馆,晚上才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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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下,孙思敏再次成为国-奖候选人,前一次的落选,让她神经紧绷,那段时间总是自我怀疑,情绪低落。安若仪找她聊天,让她的脑袋休息一下,别总是想着这事。但聊来聊去,这个问题怎么都避不开。
听曲涵说,孙思敏在查去年风纪调查说坏话的人。
事情已过,找到又能如何。
安若仪不希望她浪费时间纠结这个事,将在辅导员办公室门外听来的消息告诉她。齐雪薇说过,去年有人故意针对孙思敏,今年绝不会再抽这个人。
此话原本是说来安慰她的。
过了段日子再想,安若仪很后悔。孙思敏人缘好,多问几个人,两次抽查的名单一比对就知道谁是背后搞鬼的。给出如此具体的线索,她更容易钻牛角尖。
最近宿舍关系紧张,沈镜和曲涵经常吵架,安若仪每次都是在夹在中间调和,随着争吵的不断升级,她开始在意沈镜,回忆这四年她的一言一行。
沈镜是个很奇怪很拧巴的人。
她安静寡言,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看起来很温和。实际却很刻薄,冷不丁讥讽两句,以为声音小别人就听不到。
她很少求助,什么事都自己做。别人对她好,她也不会感恩。
越相处,安若仪越讨厌她。她像一个冷漠的黑洞,把所有人都吸进去。
虽然沈镜这么讨厌,安若仪也从没怀疑过她会对孙思敏不利。直到发现孙思敏提热水瓶回寝。
这太异常了。
她嫌弃开水房的热水有股味道,很少打热水。
安若仪伸手去摸热水瓶。
孙思敏立刻将水瓶提走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孙思敏最在意的就是国-奖,再拿不到,她真的会疯掉。风纪抽查刚结束,她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才会如此异常。
晚上回寝室,孙思敏又帮沈镜打热水了。
看着那瓶热水,安若仪恍然大悟。立刻猜到去年是沈镜在背后说坏话。她不知道孙思敏想干嘛,但知道她一定在悄悄酝酿着什么。
孙思敏的奶奶去世了,她对国-奖的执着已经到了癫狂的地步。没有证据,直接戳穿,不仅会破坏两人的关系,还会打草惊蛇。孙思敏若是换计划,她更难阻止了。
问题在那瓶水里。
怎么样才能不打乱孙思敏的计划,又不让沈镜喝到那瓶水?
危急时刻,没有太多时间让她思考。
瞬间喊起来:“我的金手链丢了!”
熄灯后的宿舍一片漆黑,曲涵和孙思敏举着手电帮她找那条不存在的手链。
本来就没有。
自然怎么都找不到。
次日,她顺势要求每个人都要在群里告知离开和回寝时间。她必须知道沈镜什么时候离开,什么时候回寝,才能赶在她之前掉包那个热水瓶。
她不需要特意伪装,她的水瓶本来就和孙思敏的一样,甚至水瓶上的名字都是她写的。当初买的时候,孙思敏说咱俩一样可别拿错了,安若仪的桌上刚好有记号笔,提笔在孙思敏的那个水瓶侧面写上‘孙思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