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大厨[八零] 第246节
说到底,这些人跟咱们自己是一条藤上下来的瓜,同宗同祖。
岳宁问:“马教授,那……我们学校是什么立场?”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英国政府承诺敞开港城接收难民作为收容港,政府只能这么做。港大作为官办学校,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应该配合政府。但是,现在难民问题造成的社会问题突出,港城不能自顾不暇,这样无限制的接收难民。越南难民问题拷问着港城人的良心,也考验港城人的智慧。我希望这次之行,是开放的,是让大家思考的行动。”马教授问她,“你去吗?”
“好的,我去。您安排时间,通知我。”岳宁说道。
马教授笑:“谢谢你。你再帮忙联系htv,录制一下内容,制作节目。”
“好的,我联系了,马上跟您说。”
“谢谢了。”
从学校回家,岳宁联系了蔡致远,蔡致远惊异地问她是不是以后打算从政了,才要去掺和这些事?
“滚,就是老师希望利用,我的影响力,让大家了解真相,去思考这件事。”
说完正事儿,
“年二十八有空吗?”
“君贤跟我说过了,新加坡的舅舅和大姨他们都要来你家吃年夜饭。我肯定一起来。”岳宁说。
蔡致远跟她说:“早点来。”
*
巴士碾过泥泞的路面,岳宁看着车窗外,铁丝网围起的区域内,密密麻麻搭满了简易的铁皮棚屋。这些铁皮棚里挤满了近三万难民,多数是从南海漂来的华人家庭。
岳宁下车,跟着马教授和同学们一起往里走,混杂着海水咸腥、煤炉炊烟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有同学已经捂住了口鼻。远处,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蹲在泥地上玩耍,身上的衣服破旧得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是马教授联系的难民营负责人,姓陈。
“欢迎港大的同学们。”陈先生叹了口气,“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带着学生们走进营地,铁皮屋里挤满了人,空气闷热而浑浊。一个瘦小的女孩蜷缩在角落里,手里攥着半块发硬的面包,眼神警惕而茫然。
“她才六岁。”陈先生低声说,“父母在海上遇难了,现在跟着姑姑生活。”
岳宁从背包里掏出一包饼干递过去。女孩犹豫了一下,接过饼干,小声说了句“谢谢”。
“我们能帮他们做点什么?”有位同学忍不住问。
陈先生苦笑:“食物、药品、干净的水,这些都是最急需的。”
可他们只是学生,学生们突然想到了岳宁,岳宁不仅是学生还是老板,她能不能?这个学生看向岳宁。
岳宁说:“马教授说,这次探访是‘开放的’,让大家思考。我们继续往前走。”
铁皮棚之间的通道狭窄,头顶晾晒的衣物如万国旗般遮蔽天光,塑料盆、铁皮桶、破轮胎随意堆放在墙角,踩下去会溅起混着污水的泥点。
从敞开的门往里看去,一个屋里居住着十来人,角落堆着铺盖卷,草席下露出发霉的棉絮,唯一的家具是用木板和砖块搭的矮床,床底塞着盛满淡水的塑料桶,那是他们每天凭票领取的生活用水。
营区医疗站外的长凳上,坐着一个独臂的中年男人。他卷起裤腿,小腿上有道狰狞的伤疤。
陈先生说:“他这是船翻的时候被钢筋划的。”
听见他们说话,这个中年男人转过头用粤语说:“三百人挤在木船上,夜里下暴雨,好多人被浪卷走了……”
有位女同学心里不忍,眼泪落了下来:“好可怕!”
“他们的生活已经这么困难了,现在政府还在考虑建立全封闭的难民营,那跟蹲监狱有什么区……
“我没来探访之前,我听人说,难民营的生活很好,他们看病都不用钱。实地看了之后才知道是这样的。这样不用钱的福气,给你你要吗?”
“要不是那里活不下去,他们会冒死来港城吗?”
几个人边走边说着话。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来,远远就看见铁丝网旁围了一群人。几个穿荧光背心的社工正拦着愤怒的本地居民,其中一个杂货店老板举着被砸烂的玻璃罐:“他们又来偷罐头!被我们发现了,他们索性把我的罐头都砸了。”
人群后方,两个越南青年靠在铁皮屋上抽烟,嘴角挂着不屑的笑。
“偷你家罐头怎么了?”越南青年吐了个烟圈走过来,“老子在海上漂了一个月,喝你家几口罐头汤算客气的!”
他身边的同伴哄笑起来,他故意撞向杂货店老板的肩膀,导致对方手里的破玻璃瓶掉落,在地上碎裂成片,他说:“我们是‘政治难民’,你能把我怎么样?”
岳宁上前一步冲过去,一把扣住这人的手腕,说:“政治难民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吗?使你成为难民的是这位阿伯吗?这里有人欠你吗?”
“老子在海上漂的时候,死过一回了,老子还能怕谁?”那青年嘶吼着扭身反抗,后背猛地撞向身后的铁皮棚。
“哗啦”一声巨响,锈蚀的波纹铁皮如脆弱的饼干般断裂,坍塌的屋顶带着雨水和泥灰倾泻而下。岳宁下意识将青年往旁一推,自己却被坠落的铁皮角划破了手臂,温热的血瞬间冒出。
“宁宁……”
第297章 事件发酵
医生正在给岳宁清创,蔡致远第一个得到消息后立刻赶来,看见她手臂上的伤口时,他顿感头晕眼花,连忙背过身去。
“致远哥哥,你怕血啊?”岳宁嘿嘿笑着问道。
听见她的笑声,原本心惊肉跳的蔡致远竟没那么害怕了,他转身回来说:“你总是觉得自己很厉害,是不是?”
“一直都是。”岳宁坦然承认。
给她缝针的医生忍不住笑了出来。
“医生,您别笑呀。要是缝歪了,就不好看了。”岳宁提醒道,随后仰头对蔡致远说,“哥哥,我没事,这点伤口跟我被狼咬的伤比起来,差远了。不用大惊小怪的。”*
马教授愧疚地看着她:“这……”
“老师,出门在外本就有被车撞的几率。这次可比我闯九龙城寨时的危险小多了,真的是意外。”岳宁微微叹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只怕公众对越南船民的负面情绪会更高了。”
医生手中的镊子顿了顿:“之前我给一位越南来的大婶处理伤口,她对我千恩万谢。可也有年轻人,我处理得慢了些,就把诊疗台给掀了。港城人骂他们‘白眼狼’,他们骂港城人‘铁石心肠’,其实两边都没有完全的对错,也都存在过错。”
岳宁沉默不语,回想起上辈子书里所写,难民问题持续了二十多年,皮肉之伤容易治愈,可这世道的创伤,却难以抚平啊!
“宁宁。”乔君贤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一看见乔君贤,岳宁的脸色瞬间变了,带着哭腔伸出右手,乔君贤赶忙握住她的手。
看着她身上斑斑的血迹,光想想都觉得疼,乔君贤将岳宁揽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腰上,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道:“不疼啊,马上就好了。”
岳宁乖乖地应了一声:“嗯。”
原本心里还有些发怵的蔡致远,看见这一幕,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对表弟说:“这点小伤,对她而言算得了什么?”
“说得轻描淡写,你来试试?”乔君贤说道。
蔡致远不再跟这个“傻弟弟”说话了,即便岳宁明明是只老虎,在他眼里也是只猫咪。
医生给岳宁包扎好后,几个人一同走出医院,闻讯而来的记者早已等在门口,无数话筒几乎戳到岳宁的脸上,提问声此起彼伏:
“岳小姐,听说您被难民袭击了?”
“对港府的难民政策,您有什么看法?”
岳宁淡笑着说:“你们看了htv的现场报道,就会知道这并非袭击,而是一场意外。铁皮棚不够牢固,经不起推搡,不过好在铁皮棚不牢固,没有砸伤其他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可杂货店老板说有人偷东西!”有记者仍不死心。
岳宁沉吟片刻后说:“怎么说呢?营里有好人也有坏人,就像港城有守法的市民,也有抢劫犯一样。请不要把个别行为强加到所有难民头上,这并不公平。”
“岳小姐,您同情难民吗?”
这又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岳宁顿了顿,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当然同情。但是,近年来港城的很多刑事案件,确实也与难民有关。除了恶性案件,更多的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给港城市民带来了诸多困扰。就像今天阿伯的罐头被砸,也时常有报道称,围村阿公阿婆种的菜、养的鸡鸭被偷,要说算钱,其实也算不上多少,但代入阿公阿婆的角度,他们能不心疼吗?”
“所以您觉得应该怎么办?”
岳宁看向马教授:“这是老师带我们研究的一个课题,让我们站在双方的角度去看待问题,思考如何在人道主义和本地居民的利益之间寻求平衡。”
她回头对记者说:“我还在学习当中,如果您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可以采访我的老师,他是研究这方面的学者。谢谢!”
记者们便转而采访马教授,马教授说:“港府必须重新评估现状,现有的资源究竟能支撑多少人?管理能力是否跟得上?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就应该调整政策,而不是硬撑着,最终让本地居民为此买单。另外,国际社会应该履行承诺,尤其是英国政府,他们应当再次敦促承诺接收难民的国家和地区,尽快接走滞留在港城的难民,小小的港城实在是容不下这么多的难民……”
记者们在采访马教授时,岳宁看见阿伟叔陪着爷爷赶来了,爷爷脸上的那副神情,让她心头一紧。
岳宁心里清楚,爷爷就爱胡思乱想,自己是他的命根子,要是自己出了什么事,他恐怕真的会有跳海的心。
她连忙迎上去,抬起胳膊说:“爷爷,就划破了点皮而已!真的不碍事。”
“师傅您看到了吧?宁宁没事。”
岳宝华见她还能笑出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但看着她身上斑斑的血迹,仍是心疼不已:“这还叫没事?”
“走了,走了!我们回家吧。”岳宁推着爷爷,还不忘跟马教授挥手道别。
回到家后,岳宁嚷嚷着要洗澡。乔君贤说:“身上有伤口,不能沾水。”
“用保鲜膜裹起来就好了。”岳宁去厨房拿了一卷保鲜膜,递给他。
乔君贤帮她包裹好,岳宁便回房间洗澡去了,洗完后拿着毛巾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把手伸给乔君贤。
乔君贤帮她拆掉保鲜膜,她还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炫耀道:“一点儿都没湿吧?”
乔君贤笑了一声接过她手里的毛巾,示意她坐下。
岳宁坐下后,把头上的毛巾取了下来,说道:“我头发短,不用擦了,马上就干了。”
“真是粗糙。”乔君贤问道,“吹风机呢?”
“在我房间的卫生间,第一个抽屉里。”岳宁回答道。
“我进去拿?”
“都告诉你在哪儿了,快去啊!”岳宁眼睛盯着电视机,htv正在报道她受伤后,捂住手臂,让大家赶紧救助被压在铁皮棚下的人。
乔君贤朝着她的房间走去,这是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
房间是她一贯喜欢的风格,用简约的木线条勾勒出中式韵味,床头装裱着一卷横幅工笔画,乔君贤认得出来,画的是西北落日余晖下的羊群。
他正要穿过电视机柜台,看见电视机边上,一边放着他们逛华侨商店时,他送给她的一对无锡大阿福,另一边放着一个镜框,镜框里是他们俩在京都的合影。
照片中的她巧笑倩兮,头歪在他的肩头,乔君贤低头笑了笑,这时听到外面传来声音:“乔君贤,我头发都快干了。”
“马上就来。”乔君贤进卫生间拿了吹风机和梳子出来。
此时新闻正播放着杂货店老板举着破罐头控诉的画面,字幕上写着“难民暴力事件升级”。
看见乔君贤来到客厅,岳宁叹了口气:“这样的报道,只会更加激化矛盾。”
“也该给政府施加些压力了。很多时候,就是因为港府不敢跟英国叫板。只有矛盾不断激化,才能逼着他们去找英国人。”乔君贤一边给岳宁吹头发,一边说,“多少会有点作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