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大厨[八零] 第11节

  第15章 礼物给谁。
  岳宝华在这里停留的时间有限,吃过饭,就安排去打开岳志荣的坟,取出骨灰盒。
  杨福根和六指阿根拿着铁锹,岳宁提着李巧妹为她准备的香烛纸钱,一同上了山。
  前几年移风易俗、平整坟地,倒也不至于连个坟都不允许修,只是没办法立墓碑了。好在岳志荣是火葬的,在一大堆土葬的坟旁边,尺寸差距较大,找起来毫不费力。
  按照当地风俗,人死入土为安,上头推行火葬多年,一直推行不下去。岳志荣临走前留下遗愿,要火葬。一来是起个带头作用,不管有没有用,好歹他做了;二来则是为了以后迁葬回故乡方便。
  岳宁点上香烛,烧了纸钱,跪拜后,撑开了伞。杨福根和六指阿根一起挖开岳志荣的坟,一锹一锹的土被挖走,终于露出了骨灰盒的一角。岳宝华突然跪到地上,杨福根猝不及防,差点让铁锹磕碰到岳宝华。
  岳宝华双手挖着土,嘴里念叨着:“志荣啊!爸爸来接你了。爸爸带你和宁宁回家。”岳宁想要拉他,岳宝华哪里肯听,岳宁只能撑着伞遮住阳光。
  岳宝华终于把儿子的骨灰盒挖了出来,杨福根递上毛巾。岳宝华像是给孩子擦脸一样,一点一点地把嵌在骨灰盒缝隙里的泥土擦干净。他仔仔细细端详着儿子的骨灰盒,眼泪未干的脸上带着笑容:“志荣,我们回家了。”
  大约是跪得太久,岳宝华站起来的时候,晃了一下,岳宁一把扶住他。岳宁看着骨灰盒说:“爸爸,我们一起跟爷爷回家。”
  岳宁撑着伞,岳宝华抱着骨灰盒,一同回去。回到家里,岳宝华把骨灰盒和照片放在一起,他看着儿子。他今天见识到了宁宁的手艺,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儿子都能教出这样的宁宁,要是儿子还在的话……自己只是个大厨,但是儿子可以成为大师。
  岳宝华抱住儿子的相框:“志荣啊!”
  岳宁等岳宝华哭完,去绞了毛巾进来递给爷爷:“爷爷,擦把脸。”
  岳宝华正在擦脸,李巧妹出现在门口:“岳老先生,百货公司把东西都送来了,您过去看看?”
  岳宝华放下毛巾:“谢谢,我马上来。”
  “东西在学校,被褥也送到学校了。”
  岳宁一脸不解地看向爷爷,岳宝华咳嗽了一声,哭得眼泪鼻涕,喉咙发干,他说:“你不是说大家都很照顾你吗?我让林先生帮忙买了一些礼品,给大家分一下,也算是表一表心意。”
  岳宁没想过让爷爷替她还这个人情。像春梅婶一家的人情,不是一包糖、几块鸡蛋糕就能还的。她原本想着先去港城,等自己挣到钱之后,再想办法。到时候资助春梅婶家的几个孩子读书也好,让他们去南方打工也行。爷爷买了礼品,那就更好了,至少也能回报他们一二。
  祖孙俩一起去小学,刚好碰上罗家母子准备搭来送货的卡车去县城乘车。张丽芬看见岳宝华,跑过来,又软声说道:“华叔,我们娘俩过来真没坏心思……”
  “上车吧!别让司机等。”岳宝华没有给她明确答复。
  罗国强特地走到岳宁面前:“岳宁,我想尝尝你用咱们福运楼的材料做的拆鱼羹,你来粤城后,给我做一回,让我尝尝,行吗?”
  岳宁半开玩笑地说:“你想跟我比就直说。”
  罗国强着急了:“没有,我就想知道,如果你用最好的材料,能做到什么程度。我哪能跟你比?”
  岳宁看着罗国强的圆脸,这家伙看上去圆头圆脑,没什么脾气,没想到有这股钻研的劲头。很好!自己去了港城,也需要个自己人,罗国强很不错。
  “行,我们一起做,看看我们之间的差异在哪里。三人行必有我师嘛!我这个野路子也要向你这个正统的学习。”
  这下罗国强满意了:“这话怎么说的?你的手艺我都没话说了。反正说好了。”
  岳宁指着把头探出窗外的司机师傅,横了他一眼:“别让司机师傅久等了,人家还要赶路呢!”
  罗国强上了车,岳宁挥手道别。
  送走罗家母子,祖孙俩往里走。刚才吃饭的桌子上已经堆了几个蛇皮袋,看见岳宝华进来,县里的林主任陪着过来。蛇皮袋已经打开,林主任拿出一块用纸绳扎起的印花布料,十分稀罕地说:“岳老先生,这是现在最最紧俏的的确良布料。”
  “还有的确良布料啊?”就连陈主任也觉得稀罕,过来瞧一瞧。
  岳宁拿起一块布料,滑溜溜的化纤手感,鲜艳的印花。的确良时髦、的确良高级,这阵风终于也刮到了他们西北这个偏远的县城。
  这个年代,这个季节,男男女女都想要一件的确良衬衫。不管自己喜不喜欢,在这个年代,的确良面料送礼确实够有面子。她看到一块浅蓝印花布料,又拿了一块鹅黄印花布,说:“这块蓝的,给春梅婶做衬衫,这块黄的给秀秀做条连衣裙,她想要裙子很久了。”
  她又拿起两块不同花色的白色条纹布料:“这两块,忠义叔和阿彪父子一人一件衬衫。哎呀!这样的话元宝就没份了……”
  “不是,不是!岳宁啊!早上你爷爷问的时候,我就算了笔账,你们小队连带五保户一共三十一家,小于三口人的家庭,我算半份,只给布料不给糖;三口到五口人的家庭给一份;七口人的家庭多给一包糖;超过十个人的大家庭给两块布料两包糖。你春梅婶家一家五口,按规定分的话,放了余量只怕也不够,不如先分,等分完了,有多的再给你春梅婶家送去?”李巧妹连忙打断她的话。
  岳宁噗嗤一声笑出来:“巧妹婶,您这是在队里分粮食呢?平均分配?这是我爷爷替我谢谢大家这些年的照顾。我把东西给枣花婶,我谢她什么?谢她从早上出太阳骂我一回,晚上太阳落山再骂我一回?有这些东西,我还不如给春梅婶,让秀秀多做两件衣裳。”
  李巧妹听了,立马笑了出来:“你爷爷早就给你考虑好了,原本他想要电视机,县里一下子调不到货,批了两辆自行车,说是给福根书记和春梅。”
  李巧妹往墙角边一指,岳宁看到两辆崭新的二十八寸自行车。哎呦!不是之前还说没票吗?自行车都能弄过来?
  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行车边上,正在和福根书记还有陈、林两位主任说话。岳宁小跑过去,福根书记见她过来,说:“岳宁,跟你爷爷说,自行车你给谁我都管不着,你不能给我。我是党员,带动你爸学习是先进带后进,是党员起带头作用。我收你们这辆车子,算是收受贿赂。”
  “我不是让陈先生和林先生作证了吗?是我感激您一直照顾宁宁父女。这么一辆自行车,根本没办法表达我的感激之情,请您收下吧!”岳宝华劝说杨福根接受自行车。
  岳宁拉住岳宝华:“爷爷,您给福根叔一辆自行车,倒不如给我们爷孙给他写一封感谢信,感谢他这些年的帮助。自行车我给阿根叔。阿根叔是队里的兽医,咱们大队范围挺广的,他还要去公社领防疫药品,路程也不近,给他自行车,让他方便些。”
  昨天她一直说杨福根和陆春梅好,是怕上头看见陆春梅闹,杨福根招待不周,两人会被批评。阿根叔这几年可没少帮她,要是没有阿根叔带她去杀羊杀猪,给她一点猪下水,她兴许还长不到这么高呢!
  福根书记让阿根叔去做兽医,也是希望他有了份好活计,能早日娶上老婆。可惜一转眼都五六年了,眼见着阿根叔都已经三十好几了,年纪渐大,婚事却还没个影,福根书记也就歇了这个心思,只说人各有命。
  所谓否极泰来,希望总是在绝望后悄悄萌芽。公社畜牧站有个很厉害的兽医叫葛月芹,当年就是她给阿根叔这群乡村兽医上的培训课。
  本来葛月芹这样一个长得眉清目秀、又有文化的女人,跟六指阿根这个泥腿子屠夫没半点关系。
  问题就出在葛月芹结婚多年,都没生出孩子。结婚三年没怀上,她婆婆做主给她抱了个女儿,又过了三年,她的肚子依旧没动静,她婆婆闹到畜牧站,坐在门口,边哭边骂,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说葛月芹要害得他们家断子绝孙。
  刚好碰上六指阿根去拿兽药,见耐心教他技术的葛月芹被骂得脸色发白、头上冒汗,都说不出话来。他火冒三丈,像抓一头猪那样把那个婆娘拎起来,那个婆娘吓得不轻。
  没多久,葛月芹离婚了,而她那个前夫不出两个月又结婚了,娶了公社卫生院里的一个护士。娘家嫌弃葛月芹离婚丢人,不让她回,葛月芹只能住畜牧站。一个长得清秀、因不能生孩子而离婚的独居女人,会引来多少麻烦?葛月芹被一个二流子给盯上了。
  阿根一个光棍,帮葛月芹吓退那个婆娘后,本来就有闲言碎语,他不敢再自己出面,只能求岳宁帮忙。知道那个二流子会傍晚去找葛月芹,岳宁就候着这个时间,也去找葛月芹,逮住机会把那个二流子揍得哭爹喊娘。
  岳宁对外宣称是葛月芹帮她的羊治好了羊瘟,她感激葛月芹,此后她给葛月芹送柴禾、送下水,都顺理成章。
  葛月芹知道阿根请岳宁帮忙照顾她,她时常做些糕饼给岳宁,岳宁顺便带给阿根。目前两人就处在这个阶段,自己要走了,也没人给他们从中牵线搭桥了。把车子给阿根,不知道他还要多久才能鼓起勇气表白,不过他隔三差五要去公社,有辆自行车就方便多了。
  “小岳这个做法最好。”林主任连忙附和。
  昨天晚上大家光吃洋芋饼饼,凑合着在小学休息,睡的都是大队书记自家还有几个干部家里拿出来的被褥。
  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港城来的贵客,尤其是那位乔先生,北京来的陈主任说,他们家是港城数得上的富豪,是爱国港商。陈主任连夜让他跟县里领导汇报,领导今天一大早就安排送了吃的过来。纵然做了补救,领导还是担心怠慢贵客。若是老先生写这么一封感谢信,那是再好不过了。
  杨福根不好意思地说:“写这个干啥啊?”
  “你带我爸爸写思想报告的认真劲儿上哪儿去了?就不许我们祖孙俩表扬你一句?”岳宁拍了拍自行车座,“一封感谢信换一辆自行车,划算!等下我给阿根叔送去。”
  “调皮!”岳宝华说了她一句。
  李巧妹走到岳宁身边:“是吧!春梅家都有自行车了,不比多几块布料、两包糖实惠?”
  “多给糖、多给布料,也不妨碍再给春梅婶自行车吧?我情愿把东西扔了,也不愿意给田枣花。不行啊?”岳宁问李巧妹。
  “行啊!行啊!我又没说不行,就是告诉你,你春梅婶还有其他安排。”李巧妹连忙辩白。这是人家爷爷出的钱,岳宁爱给谁就给谁,她又管不着。
  只是,刚才她去通知岳家祖孙的时候,在路上碰见在田里上工的几个社员,岳宁家的事是他们大队新鲜出炉的热闹事。她又一直帮着接待客人,大家自然拦住她打听。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跟岳宁所在生产队的人也说了,岳宁的爷爷买了一大堆礼品,要挨家挨户谢谢他们对岳宁的照顾。一个女人听见了,还问:“难不成她还给田枣花送礼?”
  “都有,都有!人家肚量很大的,我按照户头报的数。”李巧妹把岳宝华让县里的同志帮忙买多少东西的情况,说了一番。
  布料、糖果,他们这个山沟沟,大部分人家就算过年都舍不得买,听见了都一脸期待。田枣花整日骂岳宁,自然有人说:“就算岳宁不计较,愿意给,枣花也没脸拿吧?”
  田枣花白了一眼:“不要白不要。”
  想到这里,李巧妹默默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等下田枣花知道每家每户都有,就他们家没有,会怎么样?
  第16章 送礼物
  大队里的广播响起,又到了晚间放工时间。
  男男女女,三五成群地走在乡间的黄土路上。岳宁和阿发推着自行车,自行车后头各自挂了一个蛇皮袋,岳宝华跟在他们后面,前往岳宁家所在的生产队。
  路过别的生产队时,岳宁和阿发跟人打招呼,还停下给大家发几颗糖。熟人问一句:“他们说你要去哪儿?”
  “港城。”
  “港城在哪儿?听说不是咱们的地盘?”这兄弟接过糖果,剥了红色的包装纸塞进嘴里。
  “瞎说什么?当然是咱们的地盘。在粤城再南边一点,清朝时候,这个地方被英国人占了,英国人说要租99年,所以现在是英国人管着。既然是借的,以后肯定要还回来。”岳宁跟他解释。
  “哦哦!那能看见洋鬼子了?你去看看洋鬼子是不是长得那么高?”这个兄弟踮起脚比划了一下,“还有,鼻子是不是那么长?”
  这里太偏僻了,人们对外面世界的认知,都来自听广播或者开社员大会时听干部念报纸。外国人长啥样全靠想象。岳宁想告诉他,他比划得保守了。可自己的常识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岳宁说:“等我去了港城,拍了照片给你们寄过来,让你看看洋鬼子啥样。”
  “说好了啊!”
  “说好了,我先回去了啊!”
  岳宁继续往生产队走去,生产队里已经炸开了锅。李巧妹说岳宁的爷爷托人买了城里最时兴的的确良布料,他们生产队每家每户都有份。这会儿大家的脖子伸得比鸭脖子还长,甚至等不及的都跑到陆春梅家门口。谁让陆春梅家是他们生产队路口的第一家呢?
  本来每天放工回来,陆春梅要做晚饭,今天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坐在门口做针线活。这会儿一群男男女女坐在他们家石头洗衣台上,凭着想象谈论着离他们万里之遥的港城。
  杨有财骄傲地说:“今天我放羊的时候,那个港城来的后生跟我问路,我就问他了,他告诉我,港城人的家里,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你们知道港城普通老百姓工钱多少吗?”
  “多少?”
  “一千五。”杨有财这话一出口。
  “一年一千五,攒两年我就能盖房子……”
  “什么一年,人家一个月就挣一千五!”有人忍不住大喊。
  田枣花拿着鞋底走了过来:“什么一千五?”
  “说岳宁要去的港城,那里普通老百姓一个月一千五。家家户户都有电视机。”
  年轻人去公社见过电视机,对他们来说,电视机只有公家才有,怎么可能进普通人家呢?
  “难怪呢?岳宁的爷爷买四十块的确良料子连眼都不眨一下。他这个年纪不能算壮劳力了吧?我们这里工分要打折,他的工钱没有一千五了吧?”有人问。
  六指阿根早上帮忙杀了羊,下午又和杨福根把岳志荣的骨灰盒挖了出来。晚上自然不会去蹭晚饭,他一个光棍,随便扒拉两口就行。吃过晚饭,见这边人多,就来凑个热闹。
  他说:“岳宁的爷爷一千五?人家一万五都有。”
  “一万五,我的老天爷啊!咱们一个生产队全部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吧?”
  六指阿根又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给在场的几个人发烟。正划了火柴要点烟,其他人等不及了,说:“一个老头子,怎么会有一万五?”
  六指阿根抽了一口烟:“我也是在边上听了几句,岳宁的爷爷在港城有家酒楼,不是在那家酒楼干活,而是他是那家酒楼的老板。”
  “那不是地主老财吗?”
  “是啊!人家港城又不斗地主。他就是个资本家,有钱得很。今天岳宁给他们露了一手,做了一碗汤……”六指阿根形容完那碗汤,问他们,“你们说,穷苦人家谁会吃这么费事劳神的汤?”
  “这么说来,岳宁要去当人家小姐喽?”有个女人问,问过之后好似想起什么,转过头问正在给衣服缝扣子的陆春梅,“春梅,你平时这么照顾岳宁,人家做了小姐,总归要报答你吧?”
  陆春梅飞针走线,头也没抬:“他们父女俩来西北,我婆婆就帮着小岳带孩子了,小岳也时常帮我们家干活。就是邻里之间互相帮忙,她爸走了,她力气大,平时给我们家挑水,摘了野菜也常给我家送来。”
  “话是这么说,我多少觉得岳宁有点不分亲疏,巧妹说,她连枣花家都准备了一模一样的东西,这算什么事?”
  田枣花听见这话,把鞋底往凳子上一拍:“这话说的,搞得好像春梅多疼岳宁似的,要真疼,她爸死的时候,把她领回家啊?平时一碗面,一个鸡蛋,算得上什么?”
  田枣花弯腰看陆春梅正在缝的衣服,这是本地细棉格子土布。看见喂完猪的秀秀走过来,田枣花故意大声问:“这是做了让秀秀相亲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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