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同尘挂断了电话,深吸一口气,路千里已经半醒了。
  同尘坐在冷板凳,一直没有说话,半小时后,他像是对自己下最后通牒。
  “等大树意识清醒,去问他的意见吧,到底告不告诉叶桐,只有他自己决定。”
  同尘报了医院地址,赵母不肖两个小时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匆匆往前跑时,平时梳理精细的发丝也慌乱。
  路千里在门口等着她。
  赵母扑倒路千里身前,“梧树怎么样了?他在哪儿?”
  路千里扶助赵母,安抚她道,
  “阿姨您别慌,我带您进去讲,但这会赵梧树在隔离,至少要明天才能见。”
  “隔离?”
  赵母瞪大双眼,指甲无意识掐紧了路千里的手臂,力气之大叫路千里也微微一痛。
  “我儿子怎么了!?”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非洲,那边的感染病严重,梧树没跑过也被感染了,我们才把他带回来。”
  路千里实话实话,他知道真话非常伤人。
  赵梧树重病的联系人填写的竟然不是家人而是朋友,赵母也反应过来了,可急促的事实令她来不及伤心了,她现在只想知道赵梧树是否平安。
  “梧树他感染的反应严重吗?”
  赵母簌簌地流泪。
  路千里不知道如何说了,如果反应轻微,赵母她甚至不会知道这件事,赵梧树一定会瞒着所有人的。
  等到可以探察的时候,几人一起上楼看望赵梧树。
  赵梧树还被隔离在里面,他们只能站在门外隔着一角玻璃看他,赵梧树还没有醒,眼下乌青。
  赵母一看赵梧树虚弱的模样,瘦了至少十斤,她又开始流泪不止.
  几个小辈只好换着安慰她。
  赵父还在新加坡,文赫听赵母说,他最早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回来。
  同尘向来不太会安慰人,他转了个弯去找赵梧树的主治医生了。
  “邓老师,赵梧树的情况怎么样?”
  邓院士是这类急性传染病和呼吸系统的专家,和同尘博导的同校师弟,如果他摇头,神仙大罗也救不回来。
  邓老师的表情有些严肃,同尘也不是专业的,他只能尽量通俗地和他讲。
  “按理说他作为亚洲人,这种病毒很少在亚洲体质上影响如此剧烈,如果是毒株变异,那么以往的参考案例就比较少……”
  “我建议患者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他现在反应太强烈了。”
  邓老师表情严肃。
  同尘的心向下一沉。
  次日,赵父也赶回百川,他在病房前站了一个小时,一句话没有说。
  同尘三人与这位古板的长辈并不相熟,并没有过多交流。
  赵父起初想要把赵梧树转到京城的医院,并且态度强硬。
  但当同尘神色冷淡告知他,主治医师已经是业内权威,上京只会浪费更多救命的时间,京城也未必允许一个肺部感染呼吸性疾病的患者过去。
  赵父于同尘对峙了十多分钟,他才偃旗息鼓。
  赵梧树是在中午醒的,只能隔着玻璃探视。
  文赫离开玻璃窗口后,嘴角保持的笑容顿时消失,他走到同尘身边坐下,不安道,
  “我看梧树的脸色好差。”
  “他生病了而已,别害怕,医生们已经探讨出方案了。”
  同尘安慰他道,同尘手里还紧紧攥着手机,手机屏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他还没有拨通。
  “嗯,我相信他,大树这么顽强,一定不会有事的。”
  可当晚赵梧树就进了重症监护室。
  隔着12mm的双层防爆玻璃,赵母一下瘫倒在地板上,如坠冰窟。
  同尘赶来时,透明的面罩在男人枯槁的脸上勒出深深的压痕,瘦削的胸膛隆起又落下,病房里的人还活着的迹象只在绿色波形屏幕上可见。
  路千里头埋在同尘颈窝里,同尘感到自己肩膀一阵濡湿。
  医院顶灯的白光刺得人眼痛,同尘也有些看不清眼前了,他垂头,又打开手机屏幕,已经快没电关机了。
  “梧树醒了!”
  赵母隔着玻璃,忽然惊猝道。
  他们快步走过去,但玻璃倏而模糊了,是医护关闭了可视玻璃。
  过了一个小时,一位护士走来对他们说,
  “他有话想要和同尘先生说,你们谁是?”
  赵父赵母皆是一怔,同尘立刻站出来,
  “我是。”
  同尘换上严密的防护服,跟着护士走进去。
  赵梧树鼻孔里插着管子,眼睛虚弱地半眯着,只有手还能动,他艰难地拿起笔。
  “叔叔阿姨在外面,我还没有联系桐桐,需要我联系他吗?”
  同尘不想叫他费太多力气,先解释一通。
  赵梧树眯了眯眼,像是想对他笑一下但没能作出面部动作。
  他缓缓地在板子上画了一个叉,青灰的手背摆了摆。
  “我不想说丧气话。”
  同尘一向自持冷静,但当他看见赵梧树的蓝紫色的甲床时,眼泪还是滚到了眼角。
  同尘抬手擦了一下咸湿的泪。
  “但如果叶桐以后见不到你了,他会恨自己也恨我一辈子的。”
  赵梧树扯动了一下嘴角。
  胶管子插在赵梧树鼻腔,一边青白的手腕上挂着针,他已经很难行动了,赵梧树强行打起精神来。
  赵梧树在板子上写字,手没有力气,字也是断断续续的,如强弩之末。
  ——不会死他还没回来
  因为他还没有见过叶桐长到20岁的样子,还没履行幼时许下的陪伴过一辈子的承若。
  同尘抹掉眼角的泪。
  “好,你要是说到没做到,我就把这里的监控都拷贝出来给叶桐看。”
  隔着病号服,赵梧树消瘦得肋骨清晰可见。
  他努力地摆摆手。
  当他呼吸时,同尘才能看出活人的迹象。
  护士按铃,催促他应该离开了。
  同尘走到门边,又顿住,留下一句话。
  “你坚持过来了,就自己去找医院删掉,我当不知道这件事。”
  在护士进来之前,同尘隔着厚厚的防护服,似乎听到了一声嗯的应答,同尘再隔着护目镜回头看,赵梧树已经倦怠地闭上眼。
  医学电子仪器精密运算,绿色波线在频幕上走动。
  第34章
  “那段时间, 生了一场小病。”
  赵梧树膝盖一直跪着,被冷冰冰的大理石磕得有点痛了,但他不敢冒言。
  赵梧树显然察觉到自己走在叶桐愤怒和心疼的钢丝边缘, 心疼占据了绝大部分。
  他大可以把自己说得更惨一点,这样叶桐可能会怜惜他。
  但赵梧树没有卖可怜,他希望叶桐过的开心些。
  靠着对方担心焦虑换来的和好, 不是一个爱人该做的。
  “但我后来恢复的特别好, 复查的时候医生都说我是全院最自觉的患者,壮的和一头牛一样。”
  赵梧树把脑袋汪叶桐的手里拱了拱,真像一只黑色德牧撒娇。
  叶桐向下睨了一眼。
  高高在上的视角能一眼看出他宽肩窄腰, polo衫的袖口解开两颗,衣服包裹里的蜜色肌肉若隐若现。
  叶桐瞪赵梧树一眼。
  赵梧树讪讪, 靠男儿美色转移注意力失败了,还被叶桐敏锐地洞察。
  “你知道我为什么提起这件事吗?”
  叶桐挑他下巴, 赵梧树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心里也微微疑惑, 明明他一康复就把监控删掉了, 私人医院较好运作,赵梧树花了笔钱就堵住悠悠众口。
  难道是同尘?同尘最了解情况,但同尘一般憋得住秘密。
  他也怀疑是不是路千里和文赫喝得酩酊,把秘密全抖落出去了。
  赵梧树甚至想到了自己爹妈,按说他爹妈没有动机告诉叶桐这件事。但万一他妈一激动,想要和叶桐扯一扯贡献和牺牲呢?
  不是没有可能。
  他妈特别爱道德绑架别人, 幸亏赵梧树道德观摇摇欲坠。
  “是银行卡。我去给你买礼物,偶然想到了那张卡,查了账单。”
  叶桐捏住赵梧树的下巴,轻轻摩挲了下, 神情不明。
  “汇款很有规律,偏偏今年冬春时间错乱了。”
  如果不是他偶然查到卡,今天赵梧树又心慌自己暴露了,他能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赵梧树一捏拳头,果然是细节决定成败么。
  叶桐察觉到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懊恼,气极反笑。
  嫌疑人不仅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犹嫌自己的作案不够完美。
  “没有什么想说的?”
  叶桐问。
  “嘶——还真有,”
  赵梧树神色认真,
  “膝盖麻了,能不能换一只腿跪?”
  他在自己公司屈膝危谨,赵梧树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爱伴侣又不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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