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其中,坐在正中间冷戾肆意的男人最是引人注目。
他的长相实在过分出彩,乌浓的黑发微微卷曲,偶尔有几簇散在男人微微起伏的眉骨上,斜飞的桃花眼中泛起似笑非笑的眼波,尤其是那颗灼目的眼下痣,光影交错间,竟衬得主人腥冷十足。
近乎是在看到那抹披着深黑西装的熟悉身影的一瞬间,青年那张斯文从容的面容便陡然一变,向来腻白的面上刺激性地显出几分失温的青白之色。
江让嘴唇颤抖着,下垂的黑瞳微微聚拢,仿佛看见了什么令他羞耻惊恐的事物一般。
而被他注视着的男人却只是微微勾唇,那双森冷的黑瞳似择人而噬的巨蚺,修长曲起的指骨轻轻敲着桌面,一下又一下,宛若被散漫敲响的死亡倒计时。
江让的睫毛颤动得过分,他似乎正努力操控着自己瞥开视线,会议已经开始了,青年却像是了失了神一般,被纪明玉提醒了两三回才缓过来似的提笔写起了会议记录。
只是,而会儿若是有人关注过来,便能发现,青年头埋得极低,漂亮的指骨死死握着笔,因为过分用力,那曲起的骨节都显出了几分病态涌动的红。
陆响盯着青年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挪开视线。
他轻轻磨了磨虎牙,耳畔听着高达数十亿的项目计划,深色的眼底却流露出几分阴戾与漠然。
整场会议,陆响作为领头人并不需要去废什么唇舌谈判,陆氏带来的皆是唇锋齿利的人才,他们无一不是站在领域尖端的存在,几乎没几个回合下来,纪氏那边便招架不住了。
眼见纪明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陆响忽地敲了敲桌面,叫停了陆氏咄咄的进攻。
会议厅中一时间静默得近乎逼仄,对面的纪氏众人额上更是冷汗涔涔。
陆响粘稠阴冷的黑眸慢慢扫过青年泛白的、紧抿的嘴唇,最后定在纪明玉铁青的面上,男人眯了眯眼,忽地半直起身,语调轻慢而随意。
“纪先生,纪氏和陆氏一直都有合作往来,所以我们也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但纪氏这几年江河日下也是有目共睹,合作的前提都是有利彼此,纪先生如何保证这个合作项目能够稳赢呢?”
纪明玉精致的面容闻言微微抽搐,旁边有纪氏的股东急道:“陆总,您话不能这样说,如果不是你们不守信用先撤资,也不会导致我们资金链……”
陆响身体微微后仰,抬起的下颌显出几分傲慢冷漠的意味,他随意拂开眼尾的发丝,嗤笑道:“项目撤资难道不是因为你们纪氏实在太上不得台面?你们近几年爆出的问题还需要我去一一举例么?”
说着,男人的视线扫过对面的纪氏众人,最终停在眸光担忧、心神不定的青年身上。
他缓缓地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冷意嘲笑
纪明玉慢慢呼出一口气,他隐晦地看了一眼身畔的青年,在见到对方暗示性地曲起指尖的动作的时,猛地捏紧了拳。
脑海中一瞬间闪烁过无数个这两年来他们同床共枕、暧昧缠绵的画面,纪明玉能感受到心头侵袭而来的一股莫名而巨大的悲哀。
江让明明知道他喜欢他。
可他却偏要自己亲手将他推入另一个人的怀里。
可悲的是,他无法拒绝。
毕竟陆家有权有势是真,而陆响从一年前逐渐接手陆家核心权力的时候就开始针对纪氏了,只能算是书香世家的纪氏终究抵不过那庞大的商业机器的围猎,江河日下。
纪明玉知道陆响在一步步地逼迫他们,他也曾有过抛下一切的冲动,但那只能是冲动。
他比谁都明白青年的势利、冷漠、无情。
尚且有权有势都不能全然留住的人,若是轰然倒塌,对方只会头也不回的彻底离开。
所以他只能赌,赌江让对陆响毫无真心,赌青年对他的誓言与保证犹有几分真意。
纪明玉闭了闭眼,耳畔的银链颤得不像话,好半晌,男人才抬眸哑声道:“陆响,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响没说话,那张英俊而诡冷的面容扭曲似地笑了一下,随后,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茶水,扫了一圈周围众人,凉声道:“纪总,接下来,我们就单独私谈吧。”
他说得不经意,毫不掩饰掠夺之意的眼神却死死钉在纪明玉身畔那抹微微颤抖的美丽身影上。
男人露出半颗阴森的虎牙,一字一句道:“对了,记得留下你的助理,让他好好记住我们谈判的内容。”
纪明玉死死捏紧拳头,好半晌才轻轻挥手示意。
周围众人对视几眼,眼神各异,很快便都退了出去。
会议室的门被最后一个人紧紧关上,落下的声音宛如被锤头砸碎的木雕声。
空气中一片寂静。
好半晌,纪明玉才扶了扶眼镜,冷声道:“陆响,你要和我谈什么?”
陆响突然扯了扯唇,嘲冷的视线如同锋锐的、勾着敏锐神经的铁针,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男人身畔的苍白青年,慢声道:“很简单……”
他说着,抬起的、暴露着青筋的手掌像是指着货物般指着青年,嘴角裂开的笑容如同画纸上撕开空洞裂口。
他说:“我要他。”
“把他交给我,纪氏就能活下来,否则——”
男人眉眼微弯,肆意挑衅道:“你们纪家就该走到头了。”
纪明玉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真听到这般狂妄无耻的话句时,还是难免面色冷凝。
他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做出反应,也知道该如何演好这场戏。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嘴唇却像是被人用针线缝合起来了一般,连同他的身体都宛如被摁头灌入毒汤,嗓子眼里是铁锈般的血腥气、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那剧毒溶解了一般。
窒息般的沉静如同尖锐的刀尖,对准了每个人的咽喉。
好半晌,纪明玉恍惚听到了一道极轻的、隐约带着抖意的声音。
青年哑着嗓音,主动道:“陆响,你别逼他了,我跟你走。”
陆响没说话,只是冷冷地凝着眼,注视着自己苍白的指尖。
好半晌,他像是略过了青年的话句一般,冲天的戾意直直对准那个曾经夺走自己爱人的贱货,再次问道:“纪明玉,怎么不说话?”
男人的心思再狠毒不过。
他不想听到青年为了另一个人而委曲求全的跟了自己,他偏要用赤裸裸的利益斩断他们之间的感情,他要逼着江让看清楚,看清楚纪明玉是如何舍弃他的。
他要让青年痛、恨、怨憎,他要让他们之间生出嫌隙,永无重归于好的可能。
纪明玉显然也清楚男人的歹毒心肠,可他面对的并不只有陆响一个敌人。
他面对的,还有不停示意他快些屈服接受的爱人。
心口像是被砸碎了一块血洞出来,阴冷的风雨如同利刃一般刺入其中。
纪明玉只觉耳畔一瞬间仿佛出现了无数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他眼眶猩红,无尽的痛苦如万蚁噬心。
最终,他咬着血腥气的齿尖,嘶哑着声音道:“好。”
陆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他注视着被抛弃的的、浑身颤抖、眉目悲惨的青年,古怪而短促地笑了一下。
他道:“江让,他不要你了。”
“现在,到我这儿来。”
青年用力捏紧指尖,一张斯文漂亮的眉目惨白得恍若落了一层细雪,他一步步朝着男人走来,脚踝上宛若被锁上了千斤重的锁链。
淤泥覆盖上了白鸟洁白的羽翼,那脆弱颤抖的翅膀似是要被压至折断。
顶灯冷意森森,光影下的可怜青年像是引颈自戮般地要为了他心中所爱而屈辱地踏入牢笼。
陆响的脸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他猛地起身,宽大灼热的手掌死死掐住江让细白的腕骨,想也不想地用力将对方抵在宽阔的长桌上。
可怜的青年痛得闷哼一声,最终却只是红着眼偏过头,瑟缩得一声不吭,表情动作间全然是委曲求全的姿态。
一旁的纪明玉咬牙起身,却猛地被陆响戾气横生的眼钉在原地。
男人双目中布满了蛛网般的猩红,沙哑的嗓音阴冷如鬼:“滚出去。”
纪明玉胸腔起伏,头颅中仿佛挣扎着一只恐怖的巨兽,一瞬间竟生出一股饮血般的恨意。
他想不顾一切地带江让走,发了疯似的想,像他从前唾弃的那些为了所谓爱情而失智的蠢货。
可下一瞬,他却看见他美丽的爱人轻轻闭上颤抖的眼睫,献祭似地吻上另一个男人。
江让多美啊,他美的宛如被献祭的羔羊。
青年一只手架在男人脖颈上,一只手抵在对方的胸前,那张微微抬起的腻白面颊轻轻喘息,修长的、被西装裤绷紧的腿弯靠在男人的腰身。一副完全被掌控的、霍乱的姿态。
他正如此肆无忌惮、可怜可爱地乞求另一个男人的爱抚。
可便是如此,江让还要装模作样,安抚而蛊惑地轻声道:“陆响,别和他计较,让他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