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心诚则灵。”
林樾握了握拳没再开口，他跟上僧人的步伐, 逐渐消失在易溯和鸦青的视线范围中。眼睁睁看着对方消失，鸦青顿时面色焦急：“门主，你怎么让他去做这些？我们修道之人何须做这些无用的事？”
易溯不说话，只是掀开装着桃花酥的食盒，坐在旁边空地处捏着桃花酥送入口中，两眼放空，丝毫不顾及来往人群的眼神。
待咬下最后一口桃花酥他才拍落碎渣道：“林樾入门多久了？”
鸦青不明白易溯为何突然问这个事情，按理来说易溯应该比自己更清楚关于林樾的一切，但他仍然老实答道：“一年。”
“这一年内他从未和我说过想要什么。”易溯望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对面还有几个孩童围在一起跳格子，嬉笑声回荡四周，“我只送过他一件白衣与我的剑术。但是我更知道除此之外他的心愿是什么。”
“每当我问起这个话题时，他总会告诉我教他剑法就好，但是我不信十几岁的孩子没有其他愿望。”
易溯垂下眼睑，两指在额间轻划，一道泛着金光的竖纹骤然出现在两眉间。
“我在他身上附了窥灵符。”易溯闭上眼继续道，“虽说这种做法有些卑劣，但是我想借着上香的理由，知晓他心中愿望。”
“神佛不能完成的心愿，我帮他实现。作为师父，我想给他一个独特的新年礼物。”
鸦青知晓窥灵符的作用。施符人能够听到目标的心声，只是在符咒失效前，施符人意识短暂消失。
这种容易将自己弱点暴露在外的法术，易溯从未用过。
鸦青没想过，易溯会为了这个新收的徒弟做到这般地步。他不再出声，只是守在易溯身边设下屏障，警惕地观察四周会不会突然蹿出几个妖魔仇家。
*
林樾跟着僧人走到殿堂前领了三柱香，停在长明灯前静待燃起香烟。
“长明灯燃，佛法永驻，慈悲众生。小施主请随我到这来。”
排队的百姓有老有少，有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也有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可所有人脸上都是一致的虔诚。
高举燃香跪在拜垫前，望苍天开眼，渡人间疾苦。
林樾本以为自己也要排在这条长龙后，却发觉僧人将他引至一旁的香台。
“小施主将香高举眉尾，心中默想，心底所念，随后插入香台中便可。”
林樾回望身后的人群，不禁疑惑：“我不需要同他们一样跪拜祈福吗？”
只见僧人再次合掌俯身，清秀的面容上多了几分看破尘世的淡然：“小施主所走之道与旁人不同，于小施主而言，此番已足够。”
“小施主心怀澄澈，挡苍生灾祸，自会有灵气相绕，所愿皆可得。”
林樾没有再开口，既然自己身份已经被对方看破，他便不再多问。按照僧人的话语将香火举至眉心，缓缓闭上眼睛。
他心中所念，在走进寺庙的那一瞬便有了实体。
寺院内钟声适逢被敲响，悠长的响声宛如池中涟漪一圈圈没入所有人耳中，沉闷却又震慑人心，仿佛能将人的灵魂洗涤。
林樾伴着这声声钟声，他放下所有抗拒，默念心底所想。
一声钟，除去人间烦恼。
“若是真有神佛，我只有两愿。”
二声钟，带来新春吉祥。
“其一，愿师父修行之路再无阻碍，得以飞升。”
三声钟，护佑世间安乐。
“其二，我想一直陪伴在师父身边，直到身死。”
钟声回音不断，林樾指间的香已经深深插在香台上，缕缕香烟升至空中再无形态。
寺庙外一直垂着脑袋的易溯眉心间竖纹失了光芒，他盖住额头抹去纹路，在鸦青紧张的注视下缓慢站起身。
鸦青上前扶住易溯，小声道：“门主听到林樾想要什么了吗？”
易溯表情凝重久久没有回答，鸦青手里捏了把汗，正要寻些别的话题，却瞧见易溯扯出一抹苦笑：“看到了。只是这愿望，我也没法帮他实现。”
鸦青：“啊？”
“不过另一个，倒是能做到。”易溯目光柔和，背手转身面朝归来的林樾，“回来啦？走，我带你去处地方。”
易溯的脚步还没迈出就被林樾抓住衣角，回头便撞进那双漆黑的眼瞳：“师父不想问问我求了什么吗？”
此话一出，易溯险些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看破，但一个刚金丹的小子又怎能破开窥灵符。他径直用手捂住小孩的嘴，神秘兮兮道：“嘘，说出来就不灵了。”
得到对方的点头后易溯这才松开手，自顾自向前走道：“果然，上个香时间就是快，瞧瞧马上就天黑了，我带你们两个上楼看灯。”
“楼？”鸦青环顾四周，目光停在远处塔楼，不禁惊呼，“门主你不会是……”
易溯转过头丢出两道隐身符，脚踩轻功径直落在了塔楼顶，城内的盛景尽数落在眼底。
“高处就是好，晚上等城内的百姓放烟火灯笼，定然是一绝美景。”
鸦青的目光不断在他身上停留，易溯实在忍无可忍道：“怎么了？”
“门主，你，不晕吗？”鸦青又连瞟好几次林樾，手不断比划着什么。
“晕什么？”
“恐——”
“哦，晕，晕得要命。哎呀我不行了。”易溯猛然想起下山前自己说过的话，顺势一倒便后靠在砖瓦上。
林樾以为对方是真不舒服，吓得想拉着易溯的手离开这里，连易溯的哄话都不听，直到最后易溯斜靠着他的肩膀才肯罢休。
鸦青不语，只是默默将糕点吃食摆放在面前。师徒间相互倚靠也挺正常，肯定是林樾关心门主才这般。
嗯，一定是这样。
夜幕降临，尽显京城繁华。若说白日摆摊吆喝的热闹，晚间那更是人声鼎沸，男女老少皆行走在街道上，形状各异的花灯摆在两侧，还有几排写着谜语的灯笼待有缘人摘取。
易溯注意到被围住的灯笼摊位，暗自懊恼自己的过失：“我竟忘了还有灯谜游戏，小林樾，想下去玩玩吗？”
“人太多了，这里刚好，安静。”林樾摇摇头，捧着那碗用仙术温热后的赤豆元宵，满足地眯了眯眼，“这个好喝。”
“喜欢就好。”易溯翻手拿出盒装的糕点，递给一旁的鸦青，“糕点在放烟火前吃。一会儿你肯定只顾着看烟花没时间吃，第二天又哭着说糕点失了好吃的味道。”
月色下几道亮光腾空而起，猝然绽放绚丽的烟花。
这好似在宣告狂欢的开始，街坊的人群在这一刻不约而同提着灯笼出现在河畔，三两成群，将手中花灯推至水面。
夜晚的河面本该平静沉于暗色中，却因着这点点星火，仿若坠于人间的天幕，载着漫天星辰将人们的愿望飘至远方。
烟花在上空相继绽放，人们都驻足观赏这场盛大的烟花，乐坊的姑娘们站在围栏处相互谈笑，阵阵惊叹被震耳欲聋的声音盖住，
围栏另一侧，粉衣女子摘下面纱，姣好的容貌映在光芒下。
她身侧坐着一个裹着大红斗篷的少女，瘦弱的身躯缩在厚重的衣物里，唇色发白，被疾病折磨许久的双眼没有什么神采，吃力地倚靠着粉衣女子仰视天边焰火。
她们之间的安静与四周的热闹氛围格格不入。
又是一阵咳嗽声，粉衣女子眼中噙着泪光，拿出白日得到的灯笼放在对方手中，声音哽咽：“今年元宵我陪你放灯。”
“天姐姐，这是不是我最后一次看花灯了？”少女声音虚弱无力，却依旧在烟火绽放时扯出一抹笑安抚身边人，“天姐姐，我娘走得早，我爹欠了钱把我卖到乐坊，是你一直照顾我，赚钱给我买药，天姐姐的恩情兰儿会永远记得。其她姐姐对我也很好，送给我好看的衣服，如今兰儿已经满足了。”
“瞎说什么呢，你还能看很多次花灯。乖，许个愿，这个灯笼定能如愿。”天蝶拭去眼角泪水，持着兰儿的手点燃灯笼里面的火烛。
手指松开，灯笼离她们而去缓缓升空。天蝶蹲下身拢起兰儿的手，轻声道：“快许愿。”
兰儿注视着对方，脸上多了些许迷茫：“许什么？”
天蝶：“就许你年年岁岁平安健康。”
灯笼越飞越高，一抹蓝光从中抽离，在空中绕动几圈，无人注意时悄然没入少女体内……
坐在高楼的三人静静观赏着一切，易溯收起施术的动作，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小林樾，今年元宵节过得开心吗？”
“开心。”
又是一阵刺目的烟花绽于空中，易溯听不见林樾说了什么，他凑近几分想要听清林樾的话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