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还有一件事,最近池小姐休假, 杨璐想暂时回岗工作……”
对面,池艾打开诗集,从夹页里拿出一张照片。
裴宁端一顿。
安娜:“裴总,您看需要安排她回公司吗?”
裴宁端扔下句“你看着办”,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从哪儿拿的?”
池艾眨巴着眼睛,将手里的照片晃晃, 按照原路夹回诗集里,说:“就在书里啊,你开会的时候我想找本书打发时间,一打开就看见了……”
她的眼神很清澈,表情很单纯,语气很无辜。
裴宁端沉默。
池艾从来没在裴宁端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她强忍着不让嘴角掀起来,把照片抽出来,一边端详着,一边一本正经地自我评价:“这张拍得是挺好的,对吧?”
谁都能听出来她在故意憋笑。
如果池艾是只狐狸,此刻身后的尾巴应该已经摇到天上去了。
那照片捏在她手里,仿佛是什么百年难得的罪行和证据,裴宁端要拿走,池艾不让,还把手背到腰后躲着,滑溜地绕着书桌转了一圈。
“裴总,照片怎么会夹在书里?是不是你不小心落下了?”
裴宁端快三十岁的人,当然不会小跟孩子一样追着池艾身后要东西——就算是十八岁她也不会。
池艾:“但你看书带着我的照片干嘛,方便无聊找个人说说话?”
裴宁端靠着表柜,镇定地看着她表演。
池艾坐到方才裴宁端开会时坐过的椅子上,自己一阵乐完了,抬手将照片对准窗外的光线,定定看了几秒,扭过头来问:“是你的,对吧?”
裴宁端抱臂静了片刻,直身走过来,“你不是很笃定?”
池艾以为她不高兴了,有眼色地把照片主动递过去。
出乎意外,裴宁端没接,也没开口让她老实点,只是站得很近,垂下眼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
仰着头,望着这张脸,池艾脑海中先后冒出两个想法。
一是,裴宁端好像真的挺喜欢自己的。
二是,幸好,感冒已经好了。
池艾清清嗓,撑桌的那只手悄悄用上力气,借机站起,不让自己的紧张暴露出来,说:“裴宁端,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我呀?”
是吧?
亲吻,拥抱,借口亲近,是喜欢。
吃醋,想念,分离焦虑,也是喜欢。
对她那么好,记住她的喜欢,偷偷藏起手表和照片……一桩一桩,全都是喜欢。
全都是证明。
池艾越靠越近,“你喜欢我,但不想让我知道?”
她几乎已经陷近裴宁端怀里了。
连天浸出的药味和野茉莉香渡过来,裴宁端没避开,应对池艾,她经验丰富,再乱也不过是饥渴症发作。
但她的心跳还是不规律了。
那种滚烫的,像火焰,又像乱潮的生命力,很难不让裴宁端分心,让她萌生对池艾做些什么的冲动。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裴宁端低眸。
池艾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退却,“不对,你知道的,”说着,她凑过来,往裴宁端唇角啄了下,动作很轻,语气却很重,“我喜欢你时是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你看看我,我就是你。”
“小裴总,你看看我。”
裴宁端抬睫。
池艾迎上她的视线,不禁凑近,又啄了下。
“我想对你好,想让你开心,想待在你身边,想和你亲近……”池艾的目光闪烁,这等直接的表白,于她也是初体验,她有些脸红,“这就是喜欢。”
“你很早就喜欢我,对吧?”
脸红可能是害羞,也可能是说谎紧张,池艾说的话,乃至她这个人都极具欺骗性,不可信。
裴宁端否认了。
池艾迎难而上,立刻就追问:“那你为什么抱我,亲我,睡我,还藏我的照片?”
“……”
裴宁端心跳到了很乱的地步,似乎比饥渴症发作还要厉害。
她把手臂撑到桌上,眉头紧皱着,自以为是发病了,低下头,但身体没有表现出异常,不断作乱的其实只有她的心绪。
喜欢吗?
她只是记住了池艾,记住了某夜淋漓的大雨,这不能称之为喜欢。
亲她是安慰,吻她是冲动,放在桌上的照片是记忆……除了眼前这个人,样样裴宁端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
独独池艾的存在无解。
“裴总,”池艾恢复了对她的正常称呼,低低地问,“你很为难吗?”
裴宁端闭了闭眼,消化着这些陌生的情绪。
池艾眼神复杂地变化着,“如果你觉得为难,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她把照片拿回去,安静了两秒,收进兜里,退了几步给裴宁端留下空间,“我不想勉强你。”
“池艾,”裴宁端睁开眼,沉声道,“过来。”
“我不。”池艾站远,梗着脖子,“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让我干嘛就干嘛……你又不喜欢我。”
明明昨晚还窝在她手心里粘人卖乖,这会儿又底气十足地翻脸,脾气比猫还难琢磨。
裴宁端眼中泛冷。
池艾牙尖嘴利:“不是你教我要有自尊心吗,不喜欢我还亲我抱我,你过不过分?”
裴宁端眯起眼:“你之前不觉得过分。”
池艾哑住。
半天,她用手背粗暴地擦了下脸,闷声道:“因为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明明裴宁端已经说了不喜欢,她却一副打死都不相信的样子。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池艾盯着她,“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可以努力对你好,让你慢慢喜欢上我。但如果你喜欢我却不愿意承认,那我做再多都是无用功,努力一辈子也等不到天亮起来……”一旦池艾搬出那套伶牙俐齿的本事,裴宁端也讨不到便宜,她说,“我不是在道德绑架,人都是有欲望的,你也一样。我理解你,你也该理解我。”
她还说,老驴拉磨还要往脑门上拴个胡萝卜,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当然会难过伤心,而难过伤心久了,她也就不喜欢裴宁端了。
“合同我已经烧了,我没理由继续待在你身边——我会搬出去,搬到你看不见的地方,过去又一个十年,二十年……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听着这软绵绵的恐吓,裴宁端心中有些异动。
对裴宁端来说时间只和工作相关,她从不会去考虑有关人生的议题,池艾口中的十年二十年,仿佛是个异度空间的度量单位——让人禁不住好奇,她口中的陪伴会是什么模样。
有池艾的日子,应当会很热闹。
可能是没想到裴宁端居然真的冷漠到这种地步,池艾眼里的失落越来越深,手放在兜里,紧紧捏着照片。
也许真的是她弄错了,一切都只是巧合和偶然。是江棋说谎,裴宁端的确不喜欢她,饥渴症也和她无关,无论谁来都行……
冷凉的声音打破寂静:“你想在我身边待一辈子?”
池艾点头,又摇头:“得你也愿意喜欢我才行。”
“我没说不愿意。”
池艾藏在兜里的手一抖,尽量保持着镇定,“哦。”
裴宁端静了静,似在思考,说:“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池艾在心里嘀咕,骗谁呢,连亲带抱的,你这不是挺会的吗,说着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可嘴巴还会亲人咬人,可怕的很。
她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
裴宁端瞥过来,淡淡道:“你的话不可信。”
池艾:……
池艾假笑了一声,“那您是想查个文献资料,还是写篇论文研究研究?”
阴阳怪气的最终下场是不欢而散。
傍晚,安娜过来送文件,察觉到别墅里的氛围不太对劲。
一进花园,池艾怀里抱着两个花盆朝外走,见着安娜,她平静道:“嗨,安秘书。”
一点不见平时的元气和精神。
“池小姐要出门?”
“嗯。”池艾点了一下头,动着嘴皮子,“花盆坏了两个,我去扔了,顺带买两个新的回来。”
安娜看向天空:“马上要天黑了,您不如明天再去?”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池艾语气不变,“你不是有工作找裴总,去忙吧,我很快回来。”
“是,”走出去半米,安娜回头问,“池小姐,裴总在书房吗?”
池艾先一顿,紧接着长腿一跨,留下一个离去的气势汹汹的背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