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被偏爱着的那个人,到底……只有作为孤魂的他,还是太宰治这个存在呢?
  江户川乱步爱着的是个体,还是空浮而无可挽回的过去印象呢?
  直至一切重启,他也没有得到那个答案,却并不敢再问。尽管他笃信自己能比那个失败者、背叛者深爱江户川乱步一千倍、一万倍。
  那个穿着沙色风衣的男人一无所有,他在夕色中失去了挚友织田作之助,也在暮光中丢弃了好友江户川乱步。
  但是正如他无法让织田作跨越时空成为挚友一般,他也无法战胜随着世界消亡的另一个自己。到底谁才是一无所有呢……首领先生永远无法在无尽时间的思考对比中得到笃定的答案。
  江户川乱步或许爱着太宰治,但却不一定是这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太宰治。
  他只是一道无处依靠的孤魂,他只是一抹生长于好友对过去眷恋的……投影。
  也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握上碧眸青年的手。
  他应该死去,正如最初的计划,无人牵挂、永远宁静。
  可是他因为贪恋着他人记忆中的一席之地去见了织田作之助,于是被剥夺了“织田作”的称呼。而现在,他又因为贪图异世而来的一线温暖,追随在碧眸青年身后。
  因为贪恋,所以悲戚;因为贪图,所以痛苦。
  一切都是他的选择。
  即使只作为碧色眼眸中的一道投影,孤独了太久的首领先生也下定决心去接受这样荒诞的爱意。他渴求着江户川乱步的爱恋。
  当然,这些前尘混沌的思考,在世界重启、记忆消散的一瞬间便烟消云散,成为了只有首领先生一人在纠结的未解之谜了。
  遗忘过去的碧眸青年眼中不会再有倒影,他真切的在意着从小陪在身边的幽魂。
  自我夸大一番,首领先生甚至可以真的去认为,江户川乱步的确无知无觉的爱着他。
  江户川乱步爱太宰治,又一次。
  第067章 新世界24
  可是命运这东西, 有时候的确荒诞怪异得如同一个循环的圆圈。
  当投影成为了本相,本相却成为了另一道投影。
  现实世界的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相遇的瞬间,再没有人比首领先生更清楚这件事的缘起缘落。
  上一周目遗留的因缘际会, 在这一周目蜿蜒生长。
  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相遇是必然, 甚至……相恋也是早已书写的必然。
  当然,前提是没有首领先生这个变数的存在。
  因为少年时的迷茫被红围巾先生的柔和包裹, 江户川乱步没有沦为支离破碎、任人摆布。
  因为年幼时的全知被异世界的自己强行压制,太宰治小朋友对既定的未来叛逆欲望高涨。
  一人全心抗拒,一人不以为意,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的相性差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可是……这只是暂时的。
  首领先生太明白这一点了,他也……太了解自己了。
  尽管因为命运的存在,对心底自然而生的情愫逐渐产生反叛的厌恶。
  但是在少年的疯狂肆意宣泄干净后, 太宰治会意识到自己真正渴求的东西。
  就如同首领先生在知悉投影身份后,仍然静心的接受了江户川乱步的爱意一样。
  太宰治这个人也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驱散这个不应存世的孤魂野鬼。他要成为江户川乱步唯一的选择。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兜兜转转,一切将会回到起点。
  始于爱恋、终于思念。
  不过……
  “如果实现他的诉求是更好的选择……我会帮他的。”披着红色围巾的先生眺望着世界壁垒的另一侧, 少年时的自己正游走在危险的边缘。他轻叹着迈开步子,打开了一扇门。
  门外,是一间灯光昏黄的酒吧。
  盗窃的徒有其型,其名为:lupin。
  首领先生在最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倒下了两杯酒,静静等待着。
  ……
  鸢眸少年在恍惚间迈入这片地界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和他商量好了?”颈间松松围着一条陈旧红色围巾的瘦弱青年坐在吧台边,他轻轻的摇晃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
  这条围巾太宰治并不陌生。他在自家组织那个烦人黑心萝莉控boss的脖子上天天能够看见。
  但是此情此景,他没有多问。
  突然来到酒吧的太宰治毫不意外,他娴熟的找准方位, 隔着一个座椅,同样坐在了吧台前。
  这间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有酒保。
  首领先生却很自然的将手边预留的一杯酒推向太宰治。
  鸢眸少年便也沉默的收下。
  两人都没有抬头看彼此,他们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直至彼此的思维都被微醺的冲动彻底覆盖。
  说是这样说,其实这是很没道理的。
  毕竟他们都知道,面前的这一切只是梦境的投影,并非真实。那么所谓的微醺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
  “我……明明已经准备给你所有,为什么还会不安呢?”围巾下端垂落在膝间的青年低声问道。
  他像是在问太宰治,又像只是在自言自语。
  闻言,太宰治却难以克制的泛起了一丝冷笑,他喜怒难辨的重复着青年的疑问:“给我所有?”
  “你认为你是在施舍吗?”正值少年的年轻干部无所顾忌,狠狠的报复性一样挑破了彼此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他紧紧攥住杯口,指节用力到几乎发白。
  最后,太宰治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向了那张比起自己略显成熟的面孔。
  可是哪怕被如此挑衅,这具年轻躯壳中承载的老旧怪物仍然满是惫懒倦怠。他就像是一把被时间消磨损耗到极致的匕首,刃口钝拙到只能作为古物用以欣赏。
  尽管是同一个人,但是他们之间隔着的时间实在太过遥远,首领先生甚至已经对过去曾经一度羡慕、厌恶的另一个自己产生了陌生感。
  于是,首领先生只是沉默而包容的垂下眼帘,难掩复杂的看着还在意气用事的少年干部。
  这并非算计的攻伐进退,这个人此刻也没有顾惜唾手可得的利益,他只是被心底的怯懦恐惧驱使着,对着比起自己更加强大的另一面龇牙咧嘴。
  这实在是太幼稚了……
  首领先生再次不确信的翻了翻自己杂乱无章的记忆。以他的眼光来看,至今为止,太宰治的表现也不过是一个最为普通的孩子。
  尽管聪慧,仍然愚钝。早已消逝者在心底缓慢念诵着评语独白。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真是恶心。”被人如此打量的太宰治恶寒,他沉声道。
  红围巾先生于是顺从的偏移开视线,他垂头浅抿了一口酒,接着配合的换了话题,语气淡淡道:“是否施舍只是你的看法罢了,况且……你不是已经做好接受的心理准备了吗?”
  “试探了这么多年,也该正视了,太宰治。”他忍不住轻叹了口气。无法估量的疲惫从气流中逸散,带去亿万世界之外或许存在的归处。
  可是无论那是哪里,至少意味着一件事……这里并不是孤舟停泊的渡口,他还要随波逐流的继续寻找足以横陈朽木的野草。
  与悠远漫长的怀念者不同,被做出如此提醒的鸢眸少年心气瞬时上涌。
  试探、试探……原来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在这家伙眼里就只是玩笑的小打小闹吗?太宰治不可避免的如此嘲弄。
  但是的确正如这个默默不语却注视一切的家伙所说,太宰治自从与书中的自己相遇开始,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对江户川乱步的挑拨和远离。
  他曾口出恶言,贬损自甘平庸的天才;他曾诡计频出,拉扯生活平静的凡人;他也曾……平举起枪口,子弹飞向多年后的自己。
  可是到了最后,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太宰治无法将江户川乱步推离自己的生命轨迹。
  少年人并不信赖自己对那名小说家怀有的感情。毕竟此时的他太过年轻,品尝过无数黑色淤泥般的情感并不甘美。可是他确信……那一定是不同于织田作之助,却一样重要到无法割舍的部分。
  他会为此放下一定的底线。
  只要能将渴求的存在完好的留住,那么压制着那些反叛的欲望……他一定会做到的。
  深沉如同干涸河道的鸢色眼眸平和打量着太宰治,半晌,首领先生再次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太宰治,你要向我承诺。”压抑的柔和声线如此一字一顿。
  太宰治一瞬间反应过来这句话背后的意味。他猛地站起身,椅子推拉的刺耳声充斥了寂静安和的酒吧。
  双拳紧紧攥在一起的鸢眸少年字字停顿,他咬牙切齿道:“你这家伙……真是混蛋。”
  首领先生不置可否:“是吗……”
  他的视线稍微偏移了一点,淡漠又隐含着莫名的忧愁。这个人轻吐了一口气,近似于请求的低声道:“至少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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