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之后,一桩桩紧随而至的危机,让他被迫遗忘了虞鲤,弄丢了最珍贵的宝物。
  回忆泛起涟漪,如同镜花水月般消散,姬竞择抬起深蓝眸,如同溺水的旅人,沉静而克制地看向虞鲤。
  虞鲤看了姬竞择一眼,想起他曾经的那些将自己推远的话语和训斥,神情复杂:“沃因希是我的哨兵和伴侣,我带他来自己宿舍很正常。”
  “姬首领,”虞鲤礼貌而疏离地说,“我们治疗关系结束了,您下次进来之前……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
  姬竞择的手指倏然攥紧。
  ……所以,他现在成了外人。
  第214章
  “你们……之前应该见过,”在一片静默之中,虞鲤犹豫地开口,“那我就不多介绍了。”
  虞鲤指的是她过生日那次。
  所有队伍为了给她庆祝生日,不约而同地潜入她的四十平小宿舍,最终制造出混乱的修罗场,藏在她房间里的姬竞择也因此被发现,那时候他们的治疗关系还是保密的,两人只好用他们是兄妹的理由蒙混过关。
  那时的虞鲤未曾想到,她和姬竞择真的有一层血缘关系。
  姬竞择顿了顿,目光在虞鲤身上停留了一瞬,修长的手指重新扣好军装纽扣,淡声道:“失礼了,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我遗忘了您的姓名。”
  “很感谢您照顾虞鲤,沃因希队长。”
  沃因希眉头微微皱起,他的目光扫过小鱼和姬竞择,伸出手,礼节性地和姬首领虚握:“她对我们的身份认知不同,我们交集不多,只记得彼此的职务便好。”
  姬竞择神色如常,“我和家妹约了今天谈谈过去的一些往事,并不知道她有私事要处理,是我打扰了你们。”
  “这是小事,她平时要忙的工作多,见面之前最好再确定一遍行程,给她留出一些私人空间。”
  沃因希沉声道,银蓝眸犹如头狼:“哪怕我们确定了伴侣关系,也一直以来都是如此,我不会擅自侵入她的个人领地。”
  虞鲤悄悄睁圆眼睛,视线在姬竞择和沃因希之间来回打量。
  队长这是……在警告姬首领?好难见他表现出占有欲哦!
  “我和她太久不见,不清楚她……”
  姬竞择话音沉郁几分,闭了闭眼,“是,她长大了,下次我进入妹妹的房间前,该事先征求她的同意。”
  虞鲤抿着唇,避开了姬竞择的目光。
  “你今天有家事,我就不打扰了,”见她有些苦恼,沃因希大掌揉了揉她的发丝,蹲下身,虞鲤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脸颊贴上他的脸庞,蹭了蹭。
  “有事随时联络我,明天见。”沃因希亲了一口她的脸,低声道。
  虞鲤吻了下他的眉心:“嗯,今天是我没有安排好时间,明天见!队长。”
  姬竞择沉默看着,白手套在削瘦有力的指骨上紧绷。
  沃因希起身,与另一名男人的目光短暂碰撞,他将小猫交给虞鲤,颔首示意,转身出门。
  虞鲤送他到楼梯口,两人再次告别,随后虞鲤回到宿舍,关上房门,邀请姬竞择坐下。
  “我的确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
  虞鲤没有动摇,看进他的眼底,开门见山地说,“但你知道,我的记忆是被神官亲手洗脑的,那些画面至今很模糊……我大概知道我们以前经历了什么。”
  虽然神官最开始让她想起的回忆,有些针对姬竞择的意思,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些记忆便也都渐渐清晰了。
  神官对姬竞择有股微妙的敌意,却从未阻碍过虞鲤,他从来都在引领她挣脱这缠绕的蛛网。
  但虞鲤觉得,让姬竞择本人来叙述一遍,或许会更清晰些。
  姬竞择沉默,黑发略长了些,俊美的脸庞略显削瘦,莫名显现出颓唐冷淡的气质。
  “……好,”他沙哑地说,“哥哥先对你说。”
  虞鲤观察着他的状态,斟酌地说:“我更希望,知道你当年在实验室里经历了什么。”
  “你和神官,接受了同样的实验吗?”
  虞鲤提出了藏在内心许久的疑问。
  神官。
  听到这个称呼,姬竞择平静地垂下眼眸,长睫在脸颊投落一小片阴影。
  看不见的红线牵绕着他和虞鲤,那缕疏远的血缘虽然让他们之间有了薄弱的联系,却并非让他们成为彼此不可替代的存在。
  但他们本来有可能成为最亲近的人。
  被迫遗忘的记忆剪断了可能性,神官也是罪魁祸首之一。
  姬家内部早已腐烂,悖伦和血亲相残的悲剧时时在这个家族上演。姬竞择从幼年便展露了远超常人的天赋,然而他尴尬的身份,让他在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遭受了常人想象不到的针对和恶意。
  狼崽在反抗中撞得头破血流,而虞鲤是被禁锢在笼里的幼莺。
  ——最初的相遇,是姬竞择为了躲避弟弟的报复,意外闯进了那座偏僻庄园的阁楼。
  在和哥哥相遇之前,小虞鲤每天尽是循环一些无聊的日常,当姬竞择闯进她的世界时,阁楼尘封已久的天窗被掀开了,她从他身上嗅见了广袤青空的味道,窥见了外面世界的一隅。
  小男孩眼眶青肿,唇角流血,白衬衫和短裤破破烂烂,细碎的黑发下是一双漆蓝的眼眸,神情凶恶警惕得像是被踢了几脚的犬科。
  小虞鲤看向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不顾他低吼的警告,和因为难堪羞涩而通红的耳根,围着大哥哥好奇地转圈圈。
  是对于第一次见到同龄人的好奇心,也如同感受到了血缘里的那丝亲近。
  “别转了,晕。”姬竞择忍无可忍地制止她,“有药么。”
  “管家婆婆之前给我准备了药箱,我去给你拿,你等等哦。”小虞鲤歪了下头,见姬竞择这么问,迈着短腿,像阵小旋风一样去为他拿药了。
  姬竞择看着她的背影,想说些什么,“啧”了一声,手指烦躁地抓了把发丝。
  抱着有药总比没有好的想法,姬竞择冷眼看着小女孩吃力地提着笨重的药箱,跪在他身前,打开盖子,露出一堆碘伏酒精之类的消毒药物,虞鲤抬头看着他,眼神变得清澈茫然。
  三岁之后,虞鲤前世的记忆便已经逐渐淡去了,现在的她完全就是一个真正的幼童。
  虞鲤:“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诶……怎么办。”
  “随便你,不用药也无所谓。”姬竞择淡漠地说,优秀的体质放在那里,只要不是骨折,再严重的伤过一周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让她拿药,也只是想让身边那叽叽喳喳的噪音安静些。
  姬竞择长到十岁,看惯了周围人们冷漠或讥讽的神情,从未收到过这样的关注……他心里不由得生出奇异而莫名的感受。
  虞鲤摇摇头,坚定道:“我试试吧!”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拿出棉签,蘸了药水,开始生疏地为他上药。
  只是虞鲤似乎见不得血,姬竞择微微扯开领口,露出遍布淤肿和踢打痕迹的胸膛,姬竞择还没怎样,她的眼眶便率先红了,纤长的眼睫颤动着,温热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好恐怖……你一定很痛。”她抽噎着说。
  她哭什么?
  姬竞择抿着唇,奇异地盯着哭哭啼啼的她,像是见到了难以理解的生物。
  等到上药结束,虞鲤放下棉签,白皙的双臂轻轻环上他的脖子,暖烘烘的小身子贴近他怀里。
  像是雏鸟悲伤地安抚受伤的血亲,他们共享着体温和巢穴里的气味。
  “抱抱你,让痛痛全部消失吧。”她软软地说。
  姬竞择的身体僵硬,沉蓝的眸睁圆,仿佛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
  姬竞择从未和名义上的家人这般亲近过。
  姬家的大人们总是对继承了同样血脉的亲人,拥有近乎偏执的感情——血缘是世界上最密不可分的联系,姬竞择曾经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因为他从生下来便注定剑指家主之位,兄弟姐妹们疯狂地想要打败并吞噬他,全然丧失了那样的温情。
  直到遇见虞鲤,姬竞择才明白大人们的执念从何而来。
  血缘的确是美妙的。
  即便姬竞择后来知道妹妹和自己的血缘已经十分疏远,但这缕血缘仍能满足他身为姬家人骨子里的渴望。
  虞鲤会无忧无虑地晃着腿坐在他怀里,姬竞择懒洋洋地抱着她,手指与她十指相扣,沐浴着午后的阳光,倾听着他们相似至极的心跳。
  妹妹居住在阁楼上,那双黑润的眼眸里唯一倒映的是他的身影,由于她一直是孤独的,小虞鲤总是会焦虑而又热烈地表达自己的感情。
  “哥哥抱着我!”“哥哥哥哥,我明天也想要见到你。”“我最喜欢哥哥了!!”
  直到后来,姬竞择也会轻声回应:“……嗯,最喜欢你。”
  他们会在睡前互赠晚安吻,有时候额头,有时候是脸颊。柔软的嘴唇擦过肌肤,留下了妹妹身上清甜的糖果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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