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既是时疫,为了避免传染给其他人,一般确实都得挪到人庄子上养着。
  魏明烬颔首:“让人去办吧。”
  奉墨应声而去,但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公子,絮姨娘来了。她说此次离府,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再回来,所以想在离府前,远远的给您磕个头。”
  芳絮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魏明烬也不好拒绝,只得颔首应了。
  辛禾放下墨锭,乖巧道:“既然絮姨娘要来,那我就先回去了。”
  自从那日将他们二人之间的那层纱捅穿之后,辛禾心中其实还有些惴惴不安的。
  她和魏明烬心知肚明,这孩子是魏明烬的。
  但偏偏这孩子又是以魏大老爷遗腹子的名义存在的。而魏明烬那人一贯谨慎,辛禾不觉得他真会让她生下孩子,为日后埋下隐患。
  但偏偏这些时日,魏明烬却毫无动静。
  昨日辛禾曾旁敲侧击问过魏明烬,她腹中这个孩子要怎么办。
  魏明烬却垂眸,笑吟吟的抚弄她乌浓的鬓发:“怎么?禾娘要替我做决定?”
  “妾不敢,妾一切都听公子的。公子想要妾生下来,妾就生下来,公子想要妾打掉,妾就打掉。”辛禾依偎在魏明烬身侧,宛若一只乖巧听话而又粘人的狸奴。
  但其实辛禾心里还是希望魏明烬能早做决定。
  毕竟若是魏明烬想要打掉这个孩子,越往后拖反而越容易损伤她的身体。
  但魏明烬这人面上看着温文尔雅十分好说话,实则喜怒不定,如今他又捏着她的把柄,辛禾更是不敢轻举妄动。
  “不必。”魏明烬搁下笔,丢下这么一句,便径自朝外走。
  辛禾迟疑片刻,只得跟了上去。
  很快,芳絮就被带来了。
  今日天灰蒙蒙的,如今花木陆续凋敝,魏明烬的院中,便只剩下竹柏仍苍翠如旧。
  芳絮从院门外进来。她一袭素白衣裙,浑身上下朴素的看不见一丁点鲜亮之色,身形倒是比从前消瘦了不少,脸上戴着面巾,时不时垂首低咳。
  看见魏明烬站在廊下时,芳絮眼睛一亮。但在看见辛禾也在时,她明显愣了愣,但旋即便对辛禾视而不见,只远远提裙屈膝向魏明烬行礼。
  魏明烬站在廊下,并未朝芳絮走近,但温润的声音里却满是关切:“姨娘不必多礼,好生去庄子上养着,若缺什么,随时遣人来告诉我。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届时我希望姨娘能健健康康的回府过年。”
  芳絮闻言喜极而泣,又跪下向魏明烬重重磕了个头。
  临走前,她朝辛禾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辛禾有孕已满三月了,但孟冬时节,衣裙穿得宽松臃肿,看上去并不显怀。
  辛禾的气色比刚进府时好了许多,如今的她肤色粉白细腻,有孕后非但没有憔悴,反倒更加耀如春华。
  她明明同她一样,都是卑贱的妾室,但如今她却锦衣玉食奴仆成群,打扮的比旁人家的正头娘子都气派,而且此刻她竟然还站在魏明烬身侧……
  芳絮蓦的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眼底滑过一抹愤恨。
  这一切都是辛禾靠颠倒黑白鱼目混珠得来的。
  先前她被困在清梧院中受制于人,待她离了这禁锢,她一定会找到证据,证明辛禾怀的是野种的。
  届时她要亲眼看着辛禾自食其果。
  芳絮离开了,但辛禾却没忘记,她离开前看过来的那一眼。
  那是个怨憎而又不甘的眼神。
  辛禾心中十分不解。先前魏大老爷在世时,芳絮也与她不对付。
  不过那时的芳絮性子傲气,她不喜欢她顶多是嘴上排挤几句而已,私下从未再有其他动作。
  怎么魏大老爷一死,芳絮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副非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势。
  她们之间除了魏大老爷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深仇大恨。可如今魏大老爷已过世,芳絮为什么非要执着置她于死地呢?
  辛禾想不明白。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
  魏明烬的声音唤回了辛禾的思绪。辛禾回过神来,与魏明烬一道重新折回书房。
  魏明烬在桌案后坐下,朝她伸手:“昨日我布置的那篇字呢!”
  辛禾忙将昨日回去写的字拿给魏明烬看。
  魏明烬接过,只看了一眼,顿时便皱眉:这写的都是些什么!
  字讲究形相和骨相。
  而辛禾写出来的字无一例外都勉强只有形似,而毫无骨相。细看之下还能发现,她写的字毫无笔画顺序,似乎全是拼凑起来的。
  魏明烬将笔递给辛禾:“你重新将这字给我写一遍。”
  辛禾接过笔,当着魏明烬的面又重新将字写了一遍。
  魏明烬顿时被气笑了。
  辛禾从善如流道歉:“我写的不好,我回去定然勤加练习。”
  说完,辛禾就想走。魏明烬的声音从身后追过来,凉凉的有些渗人:“我让你走了吗?”
  辛禾深吸一口气,转过身笑脸相迎:“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就算你回去再练上个一天一夜,你写出来的字还是像现在一样上不了台面。”魏明烬毫不留情嘲讽。
  “公子说的是,是妾笨拙。”
  辛禾以为她做低伏小,魏明烬就能放过她了,但魏明烬却偏不如她所愿。
  “过来。”
  辛禾乖乖过去。魏明烬起身,站在她身后,一只手探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辛禾身子僵成一团。
  正在调整她握笔姿势的魏明烬当即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把,不悦道:“放松,凝神。”
  辛禾竭力放松自己的身体。
  但当魏明烬的大掌覆在她手背上时,辛禾握笔的掌心还是瞬间浸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从前她为了嫁的一个好夫婿,确实曾周旋游走在许多男人之间。
  但那时她的目的只是为了打探他们的家世以及她是否能拿捏得住,她将分寸把握的很好,既能钓着他们,也不会让自己吃亏。没找到她满意的夫婿之前,她从没让任何人一个男人近过她的身。
  唯一与她亲近的只有魏明烬。
  如今魏明烬自她身后贴过来时,辛禾虽然心中不住告诫自己要放松,但她身体却做不到。
  她克制不住紧张的同时,身体也骤然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魏明烬的注意力原本放在辛禾的笔端上,但此刻他们挨的极近,辛禾的战栗紧张他自然也很快就察觉到了。
  魏明烬眉眼顿时不悦起来。
  不过是教她持笔练字而已,她这么紧张做什么?
  魏明烬皱眉正欲偏头斥责时,却蓦的嗅到了一丝浅淡的香气。
  魏明烬握住辛禾的手倏的一顿。
  这抹浅淡的香气仿若是一道细小的钩子。
  在魏明烬嗅到它的那一瞬,那晚醉月楼中某些凌乱的场景,一瞬就被钩了出来,排山倒海般在魏明烬的脑海中炸开。
  魏明烬眸色顿时变得晦暗不明。
  他垂眸间,看见了辛禾粉颈垂胭,逶迤进层层叠叠的锦衣里。
  魏明烬盯着那里,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第27章 压制
  书房内静谧无声,只有乳白色的熏香在袅袅流淌。
  辛禾即便没回头,也能察觉到,魏明烬的目光此刻正落在她的脖颈上。
  那目光炙热而深沉,辛禾那块薄薄的皮肤被他盯得有些发烫。
  但此刻魏明烬就站在她身后,两人又贴的极近,辛禾不敢轻举妄动,只绷着身子垂首细若蚊蝇问:“公子,这字应该怎么写?”
  魏明烬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将注意力重新放回纸上。
  他握住辛禾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的写:“写字讲究顺序和骨相,而非拼凑而成……”
  辛禾强迫自己忽略掉贴在自己身后的热意,竭力将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字上。
  一个字写完后,魏明烬松开辛禾的手:“笔画顺序记住了么?”
  “记住了。”辛禾忙不迭点头。
  魏明烬也没再难为她,而是往后退了两步,与她拉开距离:“既然记住了,那就回去重新写,明日拿给我看。”
  “是,”辛禾应了声,忙不迭离开了。
  琼华正在廊下和奉墨闲聊,见辛禾匆匆出来,忙快步迎过去,有些惊诧问:“姨娘,您是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那么红?”
  “没,是公子书房里的炭火太旺了。”辛禾说完,便匆匆率先下了台阶。
  琼华当即跟了上去。
  奉墨一脸纳闷:他们公子的书房只燃了一个炭盆,而且门窗也都开着,应该不至于将辛姨娘热的脸都红了吧?
  “来人。”书房里传来魏明烬的声音。
  奉墨顿时不敢再胡思乱想,立刻进去:“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去备水,我要沐浴。”
  奉墨领命正要去时,就听魏明烬又交代:“要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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