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这话说得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人心间涟漪微动。
  但魏明烬心中却丝毫没泛起涟漪。他问:“你生气梁小姐利用你,所以你不喜欢她?”
  辛禾:“……”
  她这话明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魏明烬是真听不懂,还是故意在捉弄她?
  辛禾更倾向第二种。
  辛禾避而不答魏明烬的问题,只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魏明烬。
  是一只香囊。
  红绶带,锦香囊,为表花前意,殷勤赠玉郎。1
  辛禾撩起纤长密杂的眼睫,乌眸颤颤,里面皆是欲说还羞。
  但她却说:“公子时常指点我学问,但我却无以报答。便只能亲手给公子绣个香囊,还请公子莫要嫌弃针脚粗陋。”
  魏明烬的目光落在那只香囊上看了片刻,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接过:“姨娘有心了。”
  “公子不嫌我做的粗陋就好。”辛禾眼睫倾垂,面上露出一副乖巧开心的模样,但心中却已隐秘浮起自得。
  她的第一步是让魏明烬习惯她的存在,然后再抽身缺席,让魏明烬看见她的存在。
  这一点,从昨日奉墨先来询问,再到魏明烬亲自过来探望上来看,已然实现了。
  如今她便该欲说还羞的撩之诱之了。
  在感情里,这种朦胧暧昧的拉扯最勾人了。
  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辛禾便不再多留,起身告辞。
  魏明烬也不留她,他只笑吟吟站在窗畔,望着辛禾离开。
  一步,两步,三步……
  在辛禾走到第十步时,门外传来池砚的声音:“公子,官府来人了,说是要见辛姨娘。”
  辛禾轻快的脚步顿时僵在原地。
  魏明烬慢悠悠问:“为何要见辛姨娘?”
  “昨日中午,有慈云寺的僧人去县衙报案,说在慈云寺的后山发现了一具男尸……”
  辛禾的脑海中轰的一下炸开了,池砚后面说了什么,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等她回过神来,她已踉跄着折返回去,拽住魏明烬的衣袖,仰头哀求:“公子,你救救我。”
  她知道这一日终究会来,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辛禾笃定,唯一能救她的,只有魏明烬了。
  而这一刻,她摒弃了所有的花言巧语,狼狈的求他:“公子,求求你,你救救我。”
  辛禾纤瘦的指尖紧紧抓着魏明烬的宽袖,仿若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
  她不想给周水生那个烂人偿命,她不想死。
  魏明烬垂眸。
  这个平日在他面前总是虚情假意的女子,此刻跪在他面前,终于露出了真情实意的一面。
  她神色惊惧,泪流满面哀求他救她。
  她素白的裙摆在地上散开,宛若一朵开到荼蘼的白茶花。
  魏明烬轻叹一声,微微俯身,冷白如玉的指尖抚上她乌浓的鬓角,神色悲悯而玩味的望着她:“可是我为什么要救你呢?”
  “我腹中的孩子……”辛禾慌不择路,只能说出自己的秘密。
  但却被魏明烬轻巧含笑打断了:“是我的,我知道。”
  辛禾浑身一颤,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这个宛若神祇的男人。
  他知道,他竟然知道!
  第25章 誓言
  窗外寒风细细雨声潺潺,屋内静谧如雾。
  魏明烬垂眸欣赏着辛禾的惊愕,轻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比先前在我面前虚情假意的模样倒是顺眼多了。”
  先前的辛禾像是戴着粗糙的面具,虽然她竭力的将那些虚情假意演的很逼真,但他却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在做戏。
  他之所以没揭穿她,甚至佯装不觉,就是为了这一刻,让她自己亲手掀下她的假面。
  “公子。”辛禾眼睫一颤,泪珠儿又滚落下来。
  她主动将自己香润玉温的侧脸送到魏明烬的掌心,她像是一只走投无路的幼兽,仰着脆弱纤细的脖颈,姿态柔婉哀求:“从今以后,我对公子言听计从,永不背弃公子,求公子救我。”
  除了魏明烬之外,辛禾无人能求。
  而从魏明烬对她卷入人命官司一事毫无意外上来看,显然他早就知晓此事了。
  所以她杀周水生那一晚,隐隐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并不是错觉?
  美人垂泪极易让人生出我见垂怜之感。
  但魏明烬却不见半分动容。他似笑非笑看着辛禾:“你允诺的这两点,旁人也能做到,你凭什么觉得你会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旁人能做到,或许是因公子的才华,或许是因公子的品性,而我则是因为公子这个人。”辛禾仰头,泪眼婆娑望着魏明烬。
  眼睛是人身上最薄弱的地方。
  它既能反应人的情绪,也能看出对方有没有说谎。
  所以四目相对时,辛禾看见了魏明烬眼底一闪而过的诧然,而魏明烬也看见了辛禾的坦诚。
  但在短暂的诧然过后,魏明烬慢慢笑了。
  辛禾说她是因为他这个人。实则是在说,别人眼中的他是个才华横溢的温润君子,只有她看见了他表里不一的那一面。但她仍会永不背弃。
  魏明烬觉得有些意思。
  他的目光在辛禾脸上巡逡,语气遗憾:“姨娘说的我都心动了。可你如今可是我父亲的妾室,是我名义上的庶母。”
  “我虽是老爷的妾室,但我从来没让老爷碰过我。”
  辛禾说了她刚进府月余的种种。
  魏明烬不由对她刮目相待。
  他父亲那人色欲熏心,但凡看上的人,一定要弄到手。辛禾竟然能在他的魔爪下逃过一劫,倒出乎了他的意料。
  “至于我如今的身份,只要公子允准,我随时都可以弃了这个身份。”
  辛禾跪坐在地上,素白的裙裾在她身下铺展开来如层叠花瓣,而她像是中间那抹娇嫩脆弱的花蕊。
  若无人庇佑,只消一点风雨,便能将她碾落成泥。
  而此刻,辛禾攥着他的衣袖,仰头望着他,以一个极虔诚而乖顺的信徒姿姿态求他庇佑。
  但魏明烬抚在辛禾乌浓鬓角的手却慢慢下滑,停在她脖颈处徘徊。
  他这人最不喜欢变故,而如今辛禾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变故。
  她虽然装的乖巧柔婉,但魏明烬知道,她实则狡诈浅薄,既贪生怕死又巧舌如簧。
  将这样的人留在身边终究是隐患。
  他该杀了她一了百了的。
  魏明烬唇畔仍噙着笑,搭在辛禾酥融粉颈的手正欲用力时,辛禾却乖顺将温热柔软的脸贴在他的掌心里蹭了蹭,她密匝纤长的睫毛撩起,盈满泪水的双眸哀哀望着他。
  魏明烬一怔。
  辛禾此刻这副讨好哀求的模样,与他昔年养的那只猫如出一辙。
  那猫生得十分漂亮,通体雪白,双眼碧绿,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只是性子有些野,不怎么亲人。每次他靠近它时,它都会拿爪子挠他。
  但他很喜欢它。
  他会给它吃最好的小鱼干,会亲自给它梳毛洗澡,夜里就寝时也会允许它上榻。
  经年累月后,它终于肯同他亲近了,甚至还会亲昵的向他撒娇。
  那时他是真的宠它。
  君子不入庖厨,但他却甘愿亲自下厨为它炮制它喜欢吃的小鱼干。
  但畜生终究是畜生。他对它那样好,但它却养不熟。
  既然养不熟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他亲手杀了它,并将它的尸体埋在了院中的梅树下。
  隔着层层雨雾,魏明烬抬眸看去。
  院中的老梅树仍是光秃秃的模样,他正欲收回目光时,却冷不丁在漫天的雨雾里看见了一点嫣红。
  “那是什么?”魏明烬问。
  辛禾顺着魏明烬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了一簇开的热烈的红花。
  “似乎是芙蓉。”
  那抹热烈的红,在雨幕中格外鲜艳,如今花草凋零,而那抹热烈的红似乎是在以自己的微薄之力,竭力驱散天地间的水雾阴郁。
  魏明烬盯着芙蓉看了好一会儿,突然没头没脑问了句:“畜生养不熟,你能养的熟么?”
  “我说过,我绝不背弃公子,若公子不信,我可以起誓。”
  魏明烬盯着辛禾。
  辛禾说了很多谎话,但这一次她没有撒谎。
  她不想死。只要魏明烬能救她,哪怕魏明烬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她也愿意不背弃他。
  她纤瘦的指尖紧紧揪着魏明烬的袖摆,仿若揪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而魏明烬盯着她双眸噙泪的模样,又忆起那猫在他怀中一点一点变冷的那一幕。
  那猫临死前,也是这样望着他的。
  它褪去了之前的野性,双眸含泪望着他,似是不甘,又似是不舍。
  而不远处的红芙蓉傲然挺立在风雨中,十分耀眼夺目。
  罢了。
  魏明烬在心里叹了口气,闭眸压下心里翻腾的戾气。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的同时收回手,施恩般开口:“地上凉,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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