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说完不再看陆吾,径直出了昭明殿。
天枢在殿外等着她,云浮目光落在天枢身上,此时才抽出空来问:“你是从什么时候跟着我的?”
天枢神情坦然,如实道:“从你夜探云极宫开始。”
云浮眼神骤然转冷:“你到了云极宫?”
见云浮第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她,天枢胸口郁气翻滚,面上却丝毫不显:“没有,我进不去云极宫,一直在扶桑树下等你。”
说到这天枢他稍稍靠近云浮,压低的声音透着意思委屈:“你进去了一个多时辰,那么晚了你找天帝做什么?”
云浮沉默了一瞬,似是在纠结如何回答天枢的问题,良久后道:“你随我一起去见陛下吧。”
天枢挑眉:“去云极宫?为何?”
云浮道:“你虽是陆吾门下仙使,尚未有正式官职,但方才击败陆吾你立了大功,封一个神将不成问题,更何况……陆吾落罪,十域天兵总要有人掌管,这很可能是你的机会。”
这次轮到天枢沉默了,虽然他心中不是很愿意去那座宫殿,但云浮说的都是对的,他想要获得的东西,目前为止只有那个人能够给他。
“但是,”云浮目光紧紧盯着天枢,甚至带了一丝迫人的威势:“九州十域的天兵,最重要的就是对陛下忠心,若是做不到这一点,再厉害再能耐也无济于事,明白吗?”
天枢悄悄咬紧牙关,他知道云浮是在敲打他,即使他已经比云浮高出大半个头,却摆出十分温驯的姿态:“我知道。”
云浮才微微放心,带着天枢来到云极宫外,却*在即将进去的那一刻忽然顿住,转身对天枢道:“你先在宫门外等我,若陛下传召你再进来。”
其实云浮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忽然想到珑渊受伤至今不过半天时间,也不知道有没有恢复,还是她先进去看一看为妙。
然而天枢看来却成了另一个意思,自从珑渊成为天帝后,这可望而不可即的三十六重天就只有云浮和陆吾两位上仙有资格进入。
天枢还是未完全化形的小兽时,每次云浮说要去天庭,他都知道是去见天帝,虽然不乐意却并无过多感觉,如今他就站在宫门外,离云极宫一步之遥,却寸步不得进,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浮踏进这座宫殿。
天帝对云浮微妙又亲密的信任,无形地将其他人隔绝在外,仿佛他们之间有着任何人都无法插足的羁绊,这种感觉令天枢很不舒服,但在云浮面前,他从来都是乖顺的,所以他依然笑着道:“好,我在外面等你。”
云浮这才进了云极宫,这一次她比夜里来时还要小心,走到莲花池边便止步,大如圆盘的青玉莲兀自绽放着,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莲台上空无一物。
云浮的声音恭敬有礼,昨夜的失态仿佛从不存在:“陛下,臣又要事向陛下禀报。”
空旷的云极宫冷清寂静,云浮的声音在院中轻轻回荡,片刻后,珑渊的声音从正殿传来:“不是让你禁足?”
一如既往的清冽,一如既往的温和,听不出丝毫异样,云浮悄悄松了口气,看来珑渊已经大好了,她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拳,等将手松开时,已是满手的汗。
云浮又道:“臣……抓到了暗中操纵人魂的凶手。”
这句话一出,院中又是一片冷寂,云浮没有来的心里发慌,下一秒,珑渊便出现在她面前。
云浮连忙想要行礼,珑渊制止:“免了,你说你抓到了凶手?”温和的语气难掩惊讶,“谁?”
云浮有些难以启齿,她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珑渊,想来是大病初愈,珑渊一袭白衣,墨黑的丝发未束,尽数披散于脑后,眉目潋滟,容色温润,神姿高彻,宛如冰削玉琢,甚至添了几分从不曾见过的慵懒。
云浮只看了一眼又匆忙垂眼,纵然万般为难,还是低声回到:“是……陆吾……”
“什么?”珑渊的惊愕毫不掩饰,他不可置信地问,“陆吾?”
就连云浮到现在都难以接受,更遑论珑渊,她将在幽玄境发生的事情简要禀报了珑渊,然后道:“如果说天庭最开始出现的那个伪仙便是陆吾故意引来的话,我们去人间寻找人魂以及后面发生的很多事情,恐怕都有他的身影。”
当初陆吾去冥界收魂回来后便受伤闭关,是以去凡间的便成了珑渊和她。虽是凡间,但其中诸多凶险关隘,若非因为珑渊是神,恐怕他们都没那么容易活着回来,陆吾进入上天庭前在凡间生活过数十年,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谋划好了一切?所以才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利用了珑渊也利用了她。
如今最后的人魂落在魔界,当时若非她突然出现,陆吾很可能就真的前往魔界了。但是他为何忽然如此着急?为何不能珑渊亲自将人魂集齐再动手呢?
云浮百思不得其解,她将这些疑问告诉了珑渊。
珑渊却像是被陆吾的事惊到,在琼花树下来回踱步,紧蹙的眉心一直没有松开过,眸间隐隐可见痛色。
良久,珑渊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朕会亲自问他。”语气竟是似曾相识的疲惫。
珑渊此刻心中一定不好受,再怎么样,陆吾到底算是他的堂兄,是整个上天庭为数不多值得他信任的人。珑渊在琼花树下站定,看着莲花池怔怔出神,云浮没有出声打扰,只静静陪在一旁。
良久,珑渊平静的声音才响起:“此事非同小可,传元信、宗伯至太微宫侯诏。”
云浮问:“陛下是为了十域天兵的事吗?”
珑渊一手抚上莲花池畔的白玉栏杆:“昨日人魂出现在云极洲,几乎所有神仙都等着你落罪,为的就是你手中的兵权,如今主谋换成了陆吾,对他们来说没有区别,我们必须提前谋划。”
“敢问陛下有何打算?”
“元信、宗伯等五方神将法力高强,也曾在神魔大战中立过功,由他们分管十域天兵营亦能让人信服。”
珑渊一说分管,云浮便知道珑渊的打算,既然陆吾之外无人能够独掌兵权,干脆就将权力分散,也总好过落入一人之手。
云浮立刻道:“既如此,臣斗胆举荐一人。”
珑渊回眸,目光落在云浮脸上,一如既往地平静温和,却更加难以看透温和外表下的真实情绪,他问:“是昨天仙考的魁首?”
云浮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虚,低下头小心道:“是,此人名唤天枢,原形是一只灰狼,曾经是臣的坐骑,昨天臣能胜过陆吾,也是他帮了忙。”
珑渊略一沉吟,道:“既如此,让他前往太微宫侯诏。”
云浮行礼谢恩:“谢陛下!”随后她有抬起头看向珑渊,欲言又止。
珑渊问:“还有事?”
云浮犹犹豫豫:“陛下您……您的伤……已经无碍了吗?”
水汽氤氲的玉池,深受重伤的半龙,以及越过雷池出现在禁地的女子。
一句话便勾起两人心中隐秘,一时间双方都有些沉默,云浮更是汗都快下来了,珑渊既然站在这里就说明已经痊愈,她何必还多嘴问这一句。
果然,珑渊勾唇反问:“朕还未问你,昨夜擅闯云极宫为了何事?”
云浮张口结舌,总不能说因为我之前怀疑你是引出人魂的幕后主谋,所以才大半夜突袭吧。
然而云浮毕竟是云浮,慌乱了一瞬,干脆直面珑渊:“因为臣有疑问,陛下……陛下似乎对李如琢的身世过于感同身受。”
听闻此言,珑渊也未动怒,眸中流露出一丝悲悯,他问:“所以你因此而疑朕。”
云浮连忙跪地下:“臣不敢。”
“朕并非责怪你,起来说话。”
第60章
云浮见珑渊的确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依言站起身,却低着头不敢看他,神情非常的不自在。
珑渊见了也不以为意,眉心微凝,目露悲悯:“六百年前,人皇一脉惨死时,天界若有所感,朕与玄晖……曾随父皇去过一趟人间。”
云浮微讶,她竟不知还有此事,或者说整个上天庭都不知道曜天曾经带着两个儿子私自去过凡间。
珑渊立于莲花池边,满池半开的红莲与珑渊雪白的外袍相映成画,微风拂过,勾勒出他孤寂的身影:“我们虽未亲眼目睹皇室自相残杀的一幕,”珑渊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冰,“却看到了凡人分食人皇血脉的惨状。”
云浮的心头剧震,原来如此,她梦中所见的死亡并不是最后的结局,曜天竟带着自己的子嗣目睹了最后的悲剧。
以什么样的心态?为什么要这样做?
想来,无非是为了亲眼见证凡人不自量力对抗天庭的下场吧,云浮再一次对曜天的冷酷无情感到恐惧,万幸他已经陨落。
珑渊和玄晖虽同为曜天之子,却一个悲天悯人,一个冷酷邪魅。
珑渊因为早已目睹人皇一脉的惨状,才会在凡间寻找人魂的时候,在一步一步接近真相,回溯过往的不堪时感到痛苦,而这样的痛苦是自己的父亲亲手造成的,所以珑渊才会在人间的时候屡屡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