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萧十三脸上的谄媚消失不见了。
  他站在窗户前,垂眸睨着阮忠良,眼眸中闪过一抹不屑。
  但他掩藏得很好,没有让阮忠良看出端倪。
  “阮大人,”萧十三的声音略有变化,不再低低哑结巴,“落到这个地步,你甘心吗?”
  阮忠良心中一颤。
  他慢慢抬起头,就看到萧十三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却让人脊背发寒。
  “你是……你是主上的人?”
  阮忠良是真的很意外,他知道主上筹谋多年,却不知其人脉之深,手腕之长,实在超乎想象。
  这么多年努力,不可能只为了蝇头小利……
  萧十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审视着阮忠良,安静片刻才开口:“之前你的错误,念在你忠心耿耿多年的份上,主上才没有追究,你可别忘了,那些人都是如何死的。”
  阮忠良藏在袖子中的手慢慢攥起拳头。
  他低下头,姿态是前所未有的乖顺。
  “谢主上宽宥。”
  萧十三淡淡道:“不用说这些虚话,如今阮大人落到这个地步,想必也不甘心。”
  阮忠良声音低沉,有着清晰的无奈:“不甘心又如何?皇命难违。”
  萧十三冷笑一声:“谁说的?”
  “这个皇命难违,那换一个呢?”
  阮忠良心神俱震。
  他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萧十三。
  萧十三的脸上依旧还是那个和煦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是那么冰冷。
  “阮大人别装了,这么多年,你没有猜出来吗?”
  “若不想着从龙之功,你可不会多年来心甘情愿,唯主上马首是瞻。”
  阮忠良顿了顿,这一次没有开口。
  “怎么,不敢?”
  萧十三叹气道:“你若是不敢,我回去就禀报主上,说你即刻退出,以后……”
  “就全靠你自己了,阮大人。”
  “难道你很喜欢这东阳御马监吗?”
  阮忠良猛地站起身来。
  因为动作太猛,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声响。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截了当开口:“阮某,誓死追随主上!”
  萧十三慢慢收回脸上的笑容。
  他那双淡漠的眸子愣愣睨着阮忠良,过了许久才道:“欢迎阮大人。”
  当夜,阮忠良同耿管家在房中密谈许久,星夜时分,耿管家踩着夜色离开小院。
  侧厢房中,阮含栋坐在漆黑的屋内,安静听着外面的脚步声。
  直到那声音远去,他在黑暗中慢慢勾起一抹嘲讽笑容。
  “终于。”
  此时的东阳围场,畅春芳景之内,姜云冉正靠坐在贵妃榻上,慢条斯理做着针线。
  她做的是一双棉袜,针脚细密,做得分外认真。
  殿阁中灯火通明,宫人安静无声。
  红袖端着热茶过来,放到桌上:“娘娘,陛下一早就送了口谕过来,让娘娘先行安置。”
  姜云冉放下针线,轻轻抚摸了一下肚子,抬眸看向大开的竹纹窗。
  窗外是荷花摇曳。
  从这个位置,能看到芳景书斋过来的那扇垂花门,若景华琰归来,能第一时间知道动向。
  此刻,那扇门紧紧阖着,良人尚未归来。
  “我倒是不困。”
  她下午睡了许久,这会儿的确很是精神。
  红袖看她面色如常,便没有再劝。
  姜云冉问她:“她们都安置了?”
  “安置了,娘娘放心吧。”
  姜云冉颔首,她靠在椅背上歇了一会儿,便继续做针线。
  她让红袖搬来绣凳,跟她说着话。
  红袖说:“娘娘的手艺比以前还要好了,这针脚真是整齐。”
  姜云冉笑了一下,她说:“我时间多,想做便做,想歇就歇,自然做的好。”
  的确是这个道理。
  红袖就笑着说:“奴婢不行,奴婢老是静不下心来,手艺倒是退步了。”
  “以后不那么忙了,就能练回来,”姜云冉说,“你如今这么忙碌,还能不忘手艺,可见的确是真心喜爱。”
  两个人正说着话,垂花门处忽然传来吱嘎一声。
  姜云冉下意识往前方看去,就在窗户的缝隙里看到景华琰熟悉的身影。
  隔着游廊花窗,隔着荷叶田田,两人却准确寻到了彼此的身影。
  四目相对,温柔无言。
  景华琰对姜云冉颔首,大步流星往回走。
  人未至,声先行:“今日下午又睡足了?”
  姜云冉笑着起身,站稳之后才往前行去。
  景华琰踏入凉爽的寝殿,没有立即靠近姜云冉,先去隔间洗漱更衣。
  “睡足了,左右无事,就等一等陛下。”
  姜云冉站在隔间外,看着他干脆利落洗漱。
  宫人都退下去,这会儿也不用伺候。
  “等我做什么?”
  景华琰仔细擦干净手脸,又把外衫换下,只穿着素白中衣同姜云冉回到寝殿。
  “等着陛下回来,好暖一暖床。”
  景华琰愣了一下,随即便笑出声来。
  他握住姜云冉的手,低下头抵住她光洁的额头。
  “边关暂时还稳得住,”景华琰说,“朕也稳得住。”
  “阿冉不用忧心我。”
  第147章 晋封姜云冉为正一品皇贵妃。
  七月初,九黎爆发大战。
  西狄筹谋数月,集结了数万兵马,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傍晚里,忽然出现在九黎城门之外。
  他们选择的时机非常巧妙,当时士兵们正在换班,疏于防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夜,西狄一举攻入西城门。
  西狄士兵进攻九黎,为的无非是粮草,一攻入城中便开始抢掠粮食财物,惹得百姓四处逃避,苦不堪言。
  不过西狄的势头还没开始,就被打断,定国军先锋营振虎将军庞右率先赶到,立即回击,剧烈的战事一触即发。
  这一场战事足足打了三日,从阴雨绵绵打到艳阳高照,最终以先锋营折损两千,西狄龙蛇骑兵折损三千为代价,弄了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眼看偷袭未成,西狄大将南院大王阿兀戍果断撤兵,当即撤出西城关。
  以当时的情形和两边的兵力,久经沙场的庞右不应该追击,但他不知为何,竟率领五千先锋营直接出城,想要击杀阿兀戍。
  结果可想而知。
  阿兀戍即便在西城关一战败给庞右,不是因其用兵不力,只因城中地形狭窄,不便骑兵骑射回击,且西狄士兵不熟悉道路,这才败退。
  可一出西城关,外面一望无际的草原可就是阿兀戍的天地了。
  第一封战报抵达东阳围场时,庞右不顾属下劝阻,已经出城。
  景华琰震怒。
  可事情已经发生,无力挽回,景华琰直接下令在礼泉、乌城和甘邑等地调遣军队,集结精锐部队立即开拔九黎。
  这几日的鏖战,先锋营死伤惨重,若是没有先锋兵力,很难同西狄抗衡。
  军令和粮草还没来得安排完善,第二道战报便抵达东阳围场。
  庞右果然不敌阿兀戍,战败身亡,他带出的五千先锋营死伤过半,只剩两千人逃回九黎,多受伤未愈,无法再上战场。
  这个结果,让定国公沈穆怒火中烧,当即便亲自调兵,准备迎战。
  消息传回东阳围场,本来悠闲惬意的避暑岁月也戛然而止。
  围绕东阳行宫设立的官驿气氛异常低迷,几位凌烟阁阁臣和兵部的老大人们皆面容整肃,看着军报久久不语。
  姚文周看众人一言不发,叹了口气。
  “陛下并非能忍让之人,如今只余一个西狄,若是放任不管,定要酿成大祸。”
  兵部侍郎也开口:“西狄与鞑靼不同,近年来吞并数个草原部族,今已声势浩大,若不击溃,后果无法想象。”
  九城兵马司都督冯季啐了一声,难得骂了一句:“干个球的,咱们大楚天朝上国,还怕它个异族不成?”
  吏部尚书年铮海习惯性和稀泥:“几位大人莫要争执,还是听听姚相有什么说法。”
  “如今最重要的,是陛下的意思。”
  姚文周看了看他,目光一转,落在了郑定国身上。
  这位老大人,可是沉稳得很。
  别看姚文周是阁首,但郑定国才是这几位阁臣中资历最老也最能揣摩上意的。
  大多数时候,姚文周对他都很尊重。
  没人会故意同好日子过不去。
  郑定国捋了捋发白的胡须,眉目淡然:“陛下,怕是想要御驾亲征。”
  这几个字说出口,班房中倏然一静。
  过了片刻,枢密使牧锋淡淡道:“即便陛下要御驾亲征,如今也时机成熟,并无不妥。”
  牧锋是景华琰一手提拔上来,对他忠心不二,也十分认可这位年轻皇帝的雄才大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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