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景华琰自然也知晓,论功行赏都由姜云冉拔得头筹。
既然如此,后续正旦和上元佳节,景华琰便只安排姜云冉单独处置,桩桩件件都是她的功绩,以后册封诏书上,能书写的内容就多了。
若有不懂的地方,直接禀报仁慧太后或皇贵太妃。
重担压在身上,姜云冉并不觉得疲累,反而兴致勃勃。
最主要的是,通过处理宫事,她迅速把宫中的人员往来摸清,每个人的姓名和面容都能对上,加之莺歌这个耳报神,她可是在短短数日之间就掌握了无数新闻。
思及此,姜云冉还笑了一声。
景华琰挑眉看她:“怎么?当差操劳这么高兴?”
姜云冉摇了摇头,她道:“不过听到许多新鲜事,倒是有趣。”
说到这里,姜云冉话锋一转:“当日事可查清了?”
她问的是吴裕妃忽然血崩一事。
景华琰淡淡道:“岑医正没有查出什么异常,因是男子,许多医治手段不便施展,他多是从旁指导,或者请脉开药方,皆有太医院几轮盘查,药方都没有异常。”
“那两名女医都是麦院正的高徒,经过太医院审查,也没有问题。”
“至于永福宫的宫人,倒是有两名小宫女说当日孟熙嫔离开之后,她们远远瞧见柔羽进了寝殿,不多时柔羽就慌张出来,说吴裕妃血崩了。”
姜云冉眸色一沉,她道:“看来,当时就是柔羽告知吴裕妃真相,吴裕妃承受不住打击,心绪强烈波动,引起肺腑出血,导致性命垂危。”
她本来就徘徊在生死线上,距离生只有半步之遥,但她最信任的身边人,却把她往后拽了一把。
这一退,她就再也跨不过那条线了。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华琰,问:“那个柔羽,是自杀还是他杀。”
景华琰眸色幽深,犹如冬日寒潭,淬着棱角锋利的碎冰。
“是自杀。”
“当日虽然永福宫中乱作一团,但守门的黄门皆是彭逾教导出来,可以确定无一人进出永福宫。”
“而永福宫中所有侍奉吴端嫔的宫人及扫洗宫人,甚至包括孟熙嫔身边的宫人,相互之间皆有佐证。”
当时,没有人去宫人居住的耳房。
“根据仵作查验,也证实她是自缢而亡。”
姜云冉蹙眉颔首,她道:“柔羽应该是见我进了东暖阁,知晓会东窗事发,她没有迟疑,直接回到耳房自缢。”
“宫中人都知晓,若是坦白从宽,供出身后之人,自己虽然不能幸免,却能少祸及家人。”
“她这样干脆,就证明两件事。”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华琰,目光犀利。
“第一,她的亲人都在幕后之人手中,一旦事发,她只能求死,保家人平安,”姜云冉喘了口气,继续道,“第二,她无依无靠,没有亲人,是个孤儿。”
“而若是第二点,那么她就跟王黄门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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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当时那名王黄门,还是如今的柔羽,都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不怕死。
王黄门证据确凿,落入慎刑司,严刑拷打数十日都不曾吐露分毫,其意志何其坚定,不是常人可比。
柔羽亦然。
她一直没有动手,原因只有一个。
若吴端嫔自己没有熬过来,她就万事大吉,根本不用杀人灭口。
而当日吴端嫔一醒,柔羽知晓她万事不知,所以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她直接对吴端嫔吐露实情。
话说得半真半假,只拿捏吴端嫔对孩子的关心,逼得她情绪激动,吐血不止。
手段之狠辣,让人胆寒。
毕竟她与吴端嫔相识五载,同宫相伴,同甘共苦的情分,不是人人都能得到。
吴端嫔对她极为信任,想来待她也极好。
即便如此,她还是毫不迟疑地害死了吴端嫔。
若没有姜云冉,事情的真相真就要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
而姜云冉当日若非想要给小皇子上一炷香,也不会路过永福宫。
时也命也。
一切皆有定数。
冥冥之中,那个被害早夭的孩子,给自己和母亲,争取了最后的公道。
他们不能白死,不能白白成为别人的傀儡,无声无息死去。
柔羽知晓姜云冉同孟熙嫔不同,对于她的聪慧果断早就有所耳闻,姜云冉又直接进入东暖阁,因此她判断姜云冉能问出真相,自己已经没有生路。
故而当机立断,回到自己的厢房就悬梁自尽。
于她一方而言,柔羽的做法是最正确的。
虽然她可能同王黄门一样,关入慎刑司严刑拷打,也会缄口不言,但只有死人是最保险的。
她的做法,比王黄门还要偏激,还要忠诚。
姜云冉抬眸看向景华琰,轻轻开口:“陛下,当日我曾搜查柔羽的卧房,她的卧房干净的不像话,除了几身人人都有的宫装,以及吴端嫔赏赐的头面,再无任何私人之物。”
姜云冉语气沉了下来:“甚至就连一块多余的帕子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体己,这十几载宫中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半分痕迹。”
“她应该同王黄门一般无二。”
都是死士出身,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彭逾可有查清,她的出身来路?”
景华琰见她一脸认真,便握了握她的手,感受到她手指尖有些冷了,才拉着她回到浩然轩之中。
重新坐下,又一杯热茶塞入手中。
“她出身京郊寻常民户,年少时父母皆亡,在叔伯亲戚家中寄住数日,日子实在艰难,便自请去了原津县慈养堂,在慈养堂中长大。”
“天启十四年,柔羽年十三,入宫当差,”景华琰顿了顿,他道,“因其性格沉闷,不懂变通,最早分入浣衣局。”
浣衣局里的都是苦差事。
多是有罪的宫人在其中侍奉,每日浆洗扫洗的活计不停,不可能让一名刚入宫的小宫女直接去浣衣局当差。
尤其柔羽面容清秀,并不丑陋,一般而言,慈养堂出来的宫女都是进入尚宫局,凭本事熬资历,最后都能成为女官。
“这是为何?”
景华琰揉了一下眉心,他道:“彭逾还在查,但多半是得罪了上峰,被故意刁难。”
“一直到吴裕妃入宫,柔羽仍在浣衣局当差,因为多年的磋磨,她身体病弱,有一日当差时晕倒在了宫道上,是吴裕妃救了她。”
算算时间,当时柔羽在浣衣局已经当差将近四个年景。
她当时大概十七八岁的年纪。
姜云冉道:“也就是说,是吴裕妃给了她第二次机缘,给了她新生?”
这跟救命也不差什么了。
景华琰面色冷寂下来:“是。”
吴裕妃对柔羽这样好,救下她后就把她要到自己宫中,一路提拔至是司职宫女,也就是说,柔羽的今日全靠吴裕妃。
“但她不仅没有感激吴裕妃,还加害与她,”姜云冉呼了口气,“可见其忠心可嘉。”
这个忠心,不是对吴裕妃,自然也不是对景华琰,而是对幕后之人。
姜云冉不由有些心烦。
她的确总是积极向上,乐观努力,但数条人命横在眼前,让人无法安心。
姜云冉眯了眯眼睛,压下那股子烦躁,她道:“可有其他线索?”
景华琰摇头:“暂时没有,不过已经命彭逾着手调查她在宫中的熟人,看是否有新的线索。”
说到这里,帝妃二人目光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或许,并非只是疑惑。
姜云冉能清晰看出景华琰的冰冷,那冰冷并非针对与她,而是对宫中这诸多事故。
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宫中的许多寂寂无名的宫人,她们或者他们一早就被收买控制,一旦幕后之人需要,就会奋不顾身,拼死效忠。
姜云冉抿了抿嘴唇,她忽然伸出手,抚平了景华琰眉心的川字。
不知何时起,他眉心已经印刻上了深邃的纹路。
“陛下,你觉得,是姚氏吗?”
景华琰沉默了。
此次案情,桩桩件件都指向姚贵妃,景华琰年关下事多繁忙,一直未能直接审问姚贵妃,他想等线索都摸清之后,再一击即中。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需要耐心周全,才能万无一失。
姚家关系庞大,上至太后,下至寻常县官,皆有姚氏身影。
百多年来,姚氏的子嗣一代代科举,姚氏的女儿入宫为妃,时至先帝时,终于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而姚相也因此进入凌烟阁,成为匡扶国祚的重臣。
姚氏子孙繁茂,人口众多,在朝为官者不下二十余人,这还不包括其门生和党羽。
虽然当年仁慧太后坚定推举景华琰成为太子,然而五年过去,谁又知道她是否改了主意?
景华琰已经动手德亲王、周氏等盘踞在京中的躉虫,难保不会动到姚氏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