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阮美人似乎此刻才回过神来,她一张嘴,就要嚎哭求饶。
还是素雪眼疾手快,扑上前去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景华琰刚一皱眉,仁慧太后就叹了口气道:“把阮美人送回长春宫,好好养病。”
宫人一拥而上,瞬间就把阮含珍“请”走了。
嶙峋阁倏然安静下来。
此时景华琰开口:“摆驾桃花坞。”
他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落在姜云冉身上。
“朕倒要看看,谁敢在宫中装神弄鬼。”
第105章 是廖夫人,害的我。
嶙峋阁有前后两道门,众人从后门鱼贯而出,阮忠良沉默跟在最后。
他是被景华琰特别点名的。
在场众人唯有阮忠良对邢姑姑最为熟悉,让他一起前往,其实是为了让他辨认是否真是邢姑姑。
刚走出嶙峋阁,仁慧太后忽然道:“阮爱卿,廖夫人呢?”
阮忠良愣了一下,忙上前一步,低声禀报:“回禀太后娘娘,今日内子身体抱恙,未曾赴宴。”
仁慧太后颔首,她又看了一眼阮忠良,道:“有母亲在,会好的。”
倒是难得安慰了一句。
御花园的建筑之间交错环绕,因长信宫本就不算宽阔,因此御花园中也略有些逼仄。
就比如嶙峋阁和牡丹楼之间,只隔着两个花坛,站在牡丹楼的二楼露台,能清晰看到嶙峋阁的屋脊。
从嶙峋阁后门出,往北行去不过数步,便是桃花坞之前的翠竹林。
梁三泰办事稳妥,他已经命人看守住了桃花坞的入口,并且从慎刑司调来两名仵作,对邢姑姑的尸体进行查验。
桃花坞之外的竹林依旧郁郁葱葱,安静矗立,从此处看去,似乎任何事情都未发生。
姜云冉跟在众人之后,身边是满脸好奇的司徒美人。
她小声问:“姜妹妹,你说邢姑姑这些日子都去了何处?又为何会死在桃花坞?”
姜云冉摇头:“不知道。”
司徒美人挑了一下英气的长眉,她道:“真是吓人呢。”
“是啊,”姜云冉拍了一下胸口,“还好方才没一起去桃花坞,否则……”
否则不光邢姑姑吓人,还不知阮含珍要做出什么事情。
到时候只两个人在场,万一阮含珍发疯,姜云冉可不就倒霉了?
司徒美人拍了一下她的手,说:“是你运气好。”
两人正说这话,竹林便已至眼前。
景华琰刚要抬步进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救声。
“救命。”
那声音十分微弱,被寒风和竹语遮蔽,让人听不真切。
姜云冉动了动耳朵,就看到景华琰敏锐地挺住脚步,不再继续前进。
簌簌,簌簌。
竹林被冷风吹拂,发出独属于翠竹的冬日细语。
夹杂在寒风中的求救是那么孱弱,若不是耳力极佳,那声音就会被掩盖在寒冷冬日里,最后全然消弭。
但景华琰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姜云冉一早就知晓他耳聪目明,对于声音和味道极为敏锐。
她垂下眼眼眸,注意到身边的司徒美人也动了一下耳朵。
“有声音。”
司徒美人呢喃自语,下一刻目光倏然一冷,直直向桃花坞左后方的潇湘馆看去。
“陛下,潇湘馆有人呼救。”
景华琰没有下令,他一甩衣袍,大步流星往潇湘馆行去。
那张俊逸的面容犹如挂着冰霜,让人不敢靠近。
仁慧太后也扶着彭尚宫的手快步跟上,念了一声佛偈。
今日这一连串的闹事,打扰了皇帝陛下的好心情,让他再也做不出翩翩君子的模样。
妃嫔们也都有些惊疑不定,却一起快步跟上,眨眼功夫就来到了潇湘馆之外。
潇湘馆被引胜溪的支流环绕,呈八角形,走过拱桥,才能来到唯一一扇房门之前。
因位置独特,造型别致,多用来夏日避暑。
冬日时节,几乎都闭门锁窗,无人会至此挨冷受冻。
声音就是从潇湘馆发出来的。
越是靠近,呼救声越发清晰,引人胆寒。
胆小的崔宁嫔已经捂住了脸,根本不敢看向前方。
“救命。”
“你别杀我,别杀我。”
那声音越发清晰,满含哀求,痛苦异常。
此时此刻,慕容昭仪和阮忠良表情骤然一变。
慕容昭仪急忙上前,道:“陛下,是卫美人。”
景华琰毫不迟疑,他拦了一下慕容昭仪,另一边,梁三泰已经领人上前,狠狠撞开了潇湘馆的大门。
只听吱嘎一声,门扉直接洞开,竟然完全没有锁住。
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景华琰蹙起眉头,不顾梁三泰的阻拦,直接一步踏入潇湘馆。
姜云冉此刻上前一步,一把握住慕容昭仪的手,与她一起紧随景华琰的脚步,直接进入潇湘馆。
里面的场景让人震惊。
卫美人浑身是血,她胸口插着一支金簪,靠坐在潇湘馆的贵妃榻下,口中鲜血直流。
而另一边,一道让人意想不到的身影惊慌失措,她满手鲜血,正呆愣愣看着忽然涌入的人潮。
似乎压根就不知,为何会有人忽然出现在潇湘馆。
竟然是本该在长春宫休养的廖夫人。
“啊!”
胆小的崔宁嫔和梅贤妃站在最后,也看到一眼里面的景象,下意识就叫喊出声。
景华琰面色铁青,他道:“来人。”
一声令下,数名黄门上前,直接抢过廖夫人手中的另一支金簪,把她按倒在地。
此刻廖淑妍倏然回过神来,她声嘶力竭:“不是我,不是我!”
“堵住她的嘴。”景华琰冷冷道。
慕容昭仪和姜云冉则一起上前,扶住了卫美人。
“新竹,”慕容昭仪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你撑住,太医马上就到了。”
卫新竹面如金纸,满身鲜血,她犹如即将凋零的玫瑰,再无任何生机。
枯败,颓丧,满眼不甘。
“救命,救命。”
她半阖着眼睛,顽强求生。
姜云冉眼底一片湿润,热泪奔涌而出,滴落在卫新竹满是鲜血的手背上。
又热又烫。
却短暂地给了卫新竹一线生机。
慕容昭仪手忙脚乱,不知道是要去捂住她的伤口,还是拔取金簪。
这场面看了真让人难过。
仁慧太后别过头去,不忍心再看,倒是景华琰来到卫新竹面前,半蹲下身体,平视她的眼睛。
“卫美人,你坚持住,太医即刻就到。”
卫新竹的目光慢慢聚拢,落在了景华琰面上。
她苦笑一声,鲜血喷涌,止都止不住。
“陛下,”卫新竹的眼泪混合着血一起滑落,“陛下,是……是廖夫人,害的我。”
卫新竹强撑着最后一个口气,指认了谋害她的凶手。
景华琰颔首:“朕知道了。”
卫新竹又笑了一下。
“陛下,廖夫人说,若我死了,会影响兄姐春闱,是吗?”
景华琰面容上的冷淡褪去,他平静看向卫新竹,给了她保证:“你不会有事,朕也会格外开恩。”
“多谢,”卫新竹艰难说,“多谢,陛下。”
她的目光落在了慕容昭仪脸上,挣扎着对她笑了一下。
“再见,姐姐。”
慕容昭仪泣不成声。
卫新竹最后看向姜云冉。
四目相对,承诺无言。
元徽五年第一个风雪夜,两人也曾四目相对,彼此诉说内心的坚持和怨怼。
那一日,银坠被人害死。
卫新竹自幼病痛,她不能出门读书,不能春日踏青,很少能见广阔天地,感受肆意的风。
直到她入了宫。
才第一次拥有属于她的朋友。
银坠会在她窗前堆雪人,会把御花园的鲜花采来给她,到处打听大楚的风土人情,一一讲给她听。
五年来,她照料她的饮食起居,治愈她的病痛,给了她独一无二的陪伴。
她舍不得失去银坠。
反正她时日无多,即便苟延残喘,也不知何时还会影响到家人,拖累旁人。
还不如,用她这条残命,把幕后真凶绳之以法。
筹谋多日,费尽心机,如今,她也算大仇得报。
卫新竹没有同姜云冉说最后一句话,她只对她费力点头,握了一下她的手。
望你也能得偿所愿。
目光上移,卫新竹露出此生最后一个笑容,她张了张口,并无声音。
口型却再说:“你来了。”
是她来接她了,真好,黄泉路上,还有人能相伴。
姜云冉手上一轻,卫新竹冰冷的手瞬间滑落,玫瑰凋零,生机不再,在这个风雪日猝然离世。
“新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