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阮含珍是很美,可美则美矣,却没有一颗慈悲之心。
她的丹凤眼也狭长上挑,却多了几分凌厉,少了些许平和,让人无端想起吐着芯子的毒蛇,阴森恐怖。
或许知道这一点,阮含珍的眼妆画得很仔细,压制了眼神里的凌厉和薄情,多了几分柔和和羸弱。
可妆容是妆容,后天弥补,到底不如天生丽质。
同未施粉黛的姜云冉相比,阮含珍一下子跌落凡尘,成了俗不可耐的赝品。
这也是阮含珍失态的原因。
姜云冉同样同那位有几分相似,也同样美丽无双,当时景华琰会为她破例,如今是否又会为了一个绣娘而大动干戈?
谁都不知。
阮含珍看似天真无邪,可廖夫人和阮忠良亲自教养长大,自然是未雨绸缪的性子。
这一切都尚未可知,可谁又知道将来会如何呢?
阮含珍被姜云冉那双明媚动人的眸子瞧着,心里一阵阵发冷,也一阵阵恶心。
她想吐。
这贱人死了,怎么还阴魂不散?
阮含珍一把握住邢姑姑的手,坐直身体,冷冷看向姜云冉。
“我竟不知,宫里还有不听娘娘差遣的宫人。”
阮含珍道:“你是绣娘,是民女,可我是宝林,是上了玉牒的妃嫔。”
“我让你跪,你就只能跪,甚至不需要理由。”
姜云冉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倒是并不意外她的冷酷,只是想不到阮含珍比她以为的要更防备。
看来,她也知道靠着这三分相似,宠妃的路走不远。
她需要在短暂的时光里,牢牢抓住景华琰的心,自己站稳脚跟。
想法是对的,方法是错的。
惩罚一个绣娘,又能有多大的好处?
姜云冉面色一下子白了下去,她低下头,抿了抿嘴唇,安静不语。
倒是边上的素雪很机灵,她直接跪倒在地:“娘娘,是奴婢的错。”
“都怪奴婢没有仔细检查,看了衣领和绣纹就检查通过了,若是要怪罪,还是怪罪奴婢吧。”
瞧瞧,这就是彻底不承认了。
姜云冉仿佛没听懂,还站在那发呆。
邢姑姑微微蹙了蹙眉头,冷冷道:“方才不肯磕头认错,现在娘娘也不给你这个机会了,你自去院中跪着,跪足一个时辰再退下。”
“若你再闹下去,怕是就连绣娘这份差事都没了。”
姜云冉浑身一颤,这才哆哆嗦嗦行过礼,最终咬牙退了下去。
她找了个日头不晒的位置,挪了挪膝盖上的软垫,很干脆跪了下去。
东配殿那边有人探头探脑,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不再多看。
姜云冉顶着烈日,额头慢慢沁出汗水。
不累,腿上也不疼,只是有点热。
她缓缓呼出一口热气,思绪飞快,没有被这炙热的空气凝滞分毫。
西配殿的雅室内,冰鉴散发着冷气。
邢姑姑端来一盏银耳莲子羹,几乎是喂着阮含珍吃下去。
素雪已经退了下去,不敢留在寝殿讨嫌。
邢姑姑瞥了一眼门口,才低声道:“娘娘,莫要紧张,方才奴婢仔细瞧过,她只是一打眼相似,再看就全然不同了。”
“嗯。”
阮含珍低低应了一声,她柔弱地握住邢姑姑的手,道:“姑姑,如今入宫,不能常同家里联系,我身边只有你最可靠。”
“自年少时,就是姑姑在教导我女红,我是你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母亲。”
邢姑姑心头一片火热。
“娘娘放心,奴婢会为了娘娘扫清所有障碍。”
阮含珍在她怀中浅浅一笑,那笑容却不达眼底。
“倒也不必姑姑为我如此殚精竭虑,只是还是要小心一些,毕竟这宫里头,人人都想登青云梯。”
“好叫他们知道,高枝不是这么好攀的。”
邢姑姑点头应是:“娘娘放心,我先打听打听她的出身,再做打算。”
姜云冉不知她们主仆二人在说什么,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们定在盘算着如何对付她。
对付一个普通的绣娘,简直轻而易举。
但姜云冉不会让她们如愿的。
姜云冉正在思索,却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没有抬头,任由对方打量。
日上中天,正午在望。
天气越发炎热,姜云冉额头满是汗水,耳中是沉闷的风和残存的蝉鸣。
忽地,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
“陛下驾到。”
声音落下,玄色的衣袍便出现在姜云冉身侧。
她仿佛承受不住烈焰,已经头昏脑涨,感受到身边有人路过,下意识仰头向上看去。
玄色的衣袍微顿。
下一刻,姜云冉便万事不知,整个人晕倒在地。
晕倒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了熟悉的低沉嗓音。
“怎么回事?”
再次醒来,姜云冉已经回到了织造局。
厢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额头放着微凉的巾子,显然是特地换过的。
姜云冉呼了口气,她挣扎着坐起身来,就听到红袖冷冷说:“让你不要招惹小阮娘娘,这下可好,折腾病了。”
姜云冉有些想笑。
她抿了抿嘴唇,努力做出委屈的模样,靠着炕柜坐起身,往后看来。
红袖站在门边,手中端着一盆水,神情阴鸷。
“多谢红袖姑娘。”
这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嗓音嘶哑。
她不能说自己是故意晕倒的,其实她身体康健,不会晒了那一会儿就晕倒。
不过见红袖这样别扭,还过来关心照顾她,姜云冉心里就美滋滋的,还挺高兴。
性子是比以前别扭了,但人还是那个人,善良还在。
挺好的。
“快躺着,”红袖道,“太医院过来了位女医,给你看过,说没有大碍,记得涂点清凉油,过两日就好了。”
姜云冉靠在柜子上,没有听话。
她问:“怎么回事,我记得我还在长春宫。”
说到这里,红袖挑眉看了她一眼。
“你不记得了?”
姜云冉摇头:“我都晕倒了,如何会记得?小阮娘娘倒是心软,还叫女医给我看诊。”
红*袖嗤笑一声。
“她?”
说到这里,红袖过来把水盆放在炕沿上,拧了新帕子给她。
“擦擦脸。”
姜云冉开始默默擦脸。
红袖憋了一会儿,才倒豆子似得开始说。
“具体也不清楚,好像是小阮娘娘责罚你,让你跪在院中,你晕倒了,”红袖顿了顿,瞥她一眼,“你晕倒的时候,偏巧陛下至长春宫,这事闹的不好看,小阮娘娘就说罢了,叫人送你回了织造局,还让女医给你看诊。”
红袖最后点评:“不过是怕陛下说她歹毒。”
这词用的好精准。
姜云冉发现四月不见,红袖会骂人了。
不错,是个好进步。
姜云冉端起茶盏抿了口水,才呼了口气:“多谢红袖姑娘照料,不过……”
她顿了顿,显得非常疑惑。
“我刚送衣衫过去时,小阮娘娘明明很高兴,还给了我赏赐呢,结果转头就忽然发怒,不明所以非要我跪下请罪。”
“这是为何?”
红袖抬起头,那双眼重新落在姜云冉苍白却依旧娇柔的面容上。
她嗤了一声:“为何?”
她忽然伸出手,在姜云冉额头点了一下:“怕你抢了她的地位吧。”
姜云冉非常惊讶。
她睁大眼睛,就连呼吸都忘了。
“怎会?”
红袖见她当真不明所以,片刻后才道:“我同你说,你自己心里有数。”
她那双姜云冉很喜欢的杏圆眼认真盯着她,说出来的话却惊世骇俗。
“你生得同那位阮娘娘有几分仿佛,不过仔细看,倒是不怎么像。”
姜云冉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可不能乱说啊。”
红袖:“……”
你让我说的啊!
红袖拽下她的手,还感叹一句:“你力气还挺大。”
说到这里,红袖压低声音,说:“真的,我以前侍奉过阮娘娘,我很确定。”
“所以你以后尽量少出织造局。”
姜云冉看向红袖,倒是很乖巧:“多谢红袖姑娘。”
红袖摆手,佯装不耐烦。
“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当时陛下瞧见了,小阮娘娘总不能一直盯着你,你好好养病吧。”
送走了红袖,姜云冉重新躺下。
她在额角涂上清凉油,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姜云冉换了一条帕子,缓缓闭上眼眸。
方才惊鸿一瞥,姜云冉只看清了景华琰衣摆上的绣纹。
她仔细回忆,视线一寸寸上移,落在景华琰的金镶玉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