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阮含璋为大理寺卿嫡长女,于元徽五年二月入宫选秀,一月教导修习,最终于三日前被封为从六品才人,安排住于东六宫听雪宫后的棠梨阁。
  今上景华琰龙章凤姿,鲜衣怒马,年岁刚及二十有三,他是先帝的嫡长子,十岁便封为太子,一路顺风顺水位及九五,上至皇叔姑母,下至皇弟公主,皆对其俯首称臣。
  登基五载,这是宫中第二次选秀,原本安排给阮含璋的是听雪宫后殿西配殿,然听雪宫的主位慕容婕妤忽染病重,需要静养,阮含璋才被挪去了东北角的棠梨阁。
  虽也在听雪宫宫中,棠梨阁却比西配殿要更敞亮,窗明几净,宽敞雅致,其实比西配殿更好,往年能住在此处的,多是中位妃嫔。
  这已是恩赏,阮家自无二话。
  阮含璋带着佩兰一起穿过侧门,顺着游廊往垂花门行去,准备穿过前殿出听雪宫。
  来接才人的迎喜轿就在宫门外,就等她到场。
  阮含璋面上含笑,仪态优雅,行走之间脊背挺直,落落大方。
  忽然,阮含璋鼻头微动,她侧过头对佩兰道:“姑姑,蔷薇花露可带了?”
  佩兰便分神回想,道:“带了的,才人放心。”
  这一说话,佩兰的心思就被带去了别处,没有注意脚下的路。
  刚一跨过垂花门,佩兰一脚踏出,忽然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往前栽倒而去。
  “姑姑!”
  阮含璋下意识伸手扶她,刚抓住她的胳膊,两个人就一起不受控制往边上倒去。
  也是凑巧。
  恰好有个小宫女路过,见了这般情景,两步上前,努力扶住了要跌倒的两人。
  只可惜,她手中端着的白玉瓶被打落在地,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一股浓郁的玫瑰香飘散出来,钻入阮含璋的鼻尖。
  她眉心微皱。
  然此刻也顾不上许多,她忙去看佩兰姑姑:“姑姑,你可有事?”
  佩兰崴了脚,脸色有些青白,她扶着阮含璋狼狈站起身,凌厉地看向那个宫女。
  在她脚下,有两块石头散落在地上,被高大的门槛遮挡,不仔细看是瞧不见的。
  这个时辰,谁从此处走过,都有可能摔倒。
  小宫女吓得不轻,已经跪倒在地:“奴婢知错。”
  佩兰厉声斥责:“此处的扫洗宫人是谁?路上怎可能有石头?若是今日摔伤的是才人可如何是好?”
  小宫女已经吓哭了。
  但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沉默地流着眼泪。
  她一个三等宫女,如何能知晓这些事?
  阮含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从宫门缝隙里看到外面等候的迎喜轿,轻声细语安慰佩兰:“若非姑姑机敏,摔倒的就是我了,如今倒也没有大碍,迎喜轿还等着,可不能耽误了时辰。”
  慕容婕妤病了一个多月,这三日阮含璋过来请安她都闭门不见,此刻前殿门窗紧闭,两名守门宫女安静站在门口,都不敢往这边看。
  佩兰恨恨看了一眼前殿,丢给阮含璋一个眼神,低声道:“怕不是故意而为,毕竟宫里人人都知晓,陛下不喜玫瑰花露。”
  “此事万不能罢休,打量我们阮家是好欺负的?”
  怎么就这么凑巧,打翻的这一瓶就是玫瑰花露?
  阮含璋面露忧虑:“可是姑姑,侍寝的时辰不能等。”
  佩兰一咬牙,道:“让红袖陪你去。”
  阮含璋有些慌了:“姑姑。”
  “才人,你莫要怕,做好自己便是,”佩兰紧紧握住阮含璋的手,难得安慰她,“陛下一定会喜欢你的。”
  等阮含璋坐上迎喜轿,轿帘轻轻垂落,她唇角的羞怯倏然转变为冷笑。
  “做好我自己?”
  阮含璋黄鹂嗓音只自己能听见。
  “佩兰姑姑,那我可就好好做了。”
  第2章 第一次侍寝,有必要这般卖力?
  一路穿越狭长宫巷,迎喜轿从乾元宫北门进入,顺着花园回廊,绕过流光池,最后停在了丹若殿前。
  一道不高不低的嗓音响起:“阮才人,丹若殿到。”
  阮含璋深吸口气,她弯下腰,下了迎喜轿。
  迎面而来的是景华琰身边的红人,乾元宫上监彭逾彭公公。
  他约莫三十几许的年纪,面白无须,容貌儒雅,好似平凡书生,笑容恰到好处。
  阮含璋的行走坐卧,被阮家掌家夫人和佩兰姑姑严厉教导过,待人接物早就如阮家大小姐一般,轻易叫人看不出端倪。
  此刻她也不露怯,对彭逾笑道:“有劳彭公公。”
  进了丹若殿,另有一名姑姑和两名宫女等候。
  阮含璋在厅中落座,管事姑姑让宫女上茶。
  “奴婢姓周,名夏晴,陛下国事繁忙,须得阮才人多等片刻,”夏晴姑姑淡淡道,“若才人有何要事,尽管吩咐奴婢。”
  阮含璋含笑道:“有劳姑姑了。”
  一时间,丹若殿中十分安静。
  阮含璋静坐不动,仿佛刚一回神,便已是暮色深沉。
  她微微动了一下,因学过心算时辰,知道此刻已经过去一个时辰,转眼已是戌时。
  红袖见她动了,轻声问:“才人可是累了?”
  阮含璋面上微红,低头不语。
  红袖立即便明白,对夏晴姑姑道:“姑姑,才人想要更衣。”
  “是奴婢疏忽了。”
  夏晴姑姑态度倒是很平和,她道:“雪燕,你侍奉才人去更衣,然后便去寝殿安置吧。”
  阮含璋淡然应了一声,被搀扶起身,来到了暖房。
  侍寝前,照例要搜身。
  雪燕告罪,然后便开始动作。
  阮含璋温婉有礼,十分温柔可亲,她笑道:“我初来乍到,对宫中一知半解,以后若是有幸能来丹若殿,劳烦雪燕姐姐多多指点。”
  说着,她从荷包取出一个小红封,直接塞进了雪燕的腰带里。
  宫里不过这点事。
  雪燕也是乾元殿的老人,对此毫不意外,她平静接了这个赏赐,低声道:“才人往后少用玫瑰香露。”
  这意思是,陛下的确不喜这个味道,却也还不到厌恶地步。
  阮含璋就轻声笑了,那笑声,有一种少女般的轻灵。
  “多谢。”
  她目光在暖房上下打量,把这里面的细枝末节都记在心中,便跟着雪燕去了寝殿。
  在寝殿又枯坐了半个多时辰,外面才传来通传声。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屏风之后。
  阮含璋的心跳倏然加快。
  皇帝驾到。
  烛光摇曳,宫灯暖红,有些陌生的龙涎香忽然侵袭而来,钻入阮含璋鼻尖。
  阮含璋黑睫轻颤,她抿了抿朱红唇瓣,小心翼翼抬起头来。
  一双深邃的黑眸瞬间映入眼帘。
  年轻的皇帝陛下身姿颀长,猿背蜂腰,那张丰神俊秀的面容让人挪不开目光,尤其是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越发惹人春心。
  阮含璋一个慌神,才发现他眼尾有一抹泪痣,把他清俊的面容平添三分魅惑。
  这位皇帝陛下的气质很独特。
  说冷不冷,说热不热,眉宇之间有着桀骜不逊的气质,可脸上的笑容却又平易近人。
  阮含璋说不上来,心里却倏然敲醒警钟。
  景华琰一生看似平顺,从未有过波折,但他四岁丧母,能以元后嫡长子身份继承大统,本身就有许多故事。
  不容小觑,也并非随意就能糊弄。
  就在阮含璋失神片刻,男人已近在咫尺。
  景华琰那双深邃的桃花眼,此刻正一瞬不瞬落在她脸上,似乎在评估她的价值。
  清州第一才女,元徽五年选秀名头最盛的绝代佳人,这位大理寺卿府上的嫡长女,的确姝妍丽色,仙姿迭貌。
  中衣因为她仰头的动作,露出下面细腻白皙的皮肤,纤细的锁骨随着她的呼吸微颤,惹人心神。
  一举一动,恰到好处。
  景华琰垂着眼眸,看着女子眼眸中的懵懂和羞怯,倏然笑了一声:“阮才人?”
  阮含璋朱唇轻抿,她微微张开唇,露出洁白的贝齿。
  “陛下,妾是含璋。”
  景华琰挑了挑眉,他衣袍一掀,转身便坐在阮含璋身侧,长臂一挥,就把她纤细的腰肢扣在身侧。
  顷刻间,阮含璋软弱无骨的身子便落入他宽厚怀中。
  女子身上的香气略有些混杂,除了蔷薇香露,还有隐约的玫瑰花露,随着她的呼吸,慢慢随着她莹白的肌肤挥散开来。
  感受到手里的纤细,景华琰微微挑了一下眉,他手臂宽长,能直接把女子的细腰尽数收于怀中。
  真瘦。
  可她不应如此瘦弱。
  景华琰垂下眼眸,认真看着她脖颈上颤动的绒毛,声音忽然有些温柔。
  “安置吧。”
  阮含璋睫毛轻颤,她微微侧过脸,似乎是不经意间,柔软的脸颊恰好蹭过景华琰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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