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可以肯定的是,警方这边假信息是朱宽被杀害后,由凶手发来的,如果凶手和张翀是同一人,那么整个时间线便是:
  4月初,张翀得知货物即将向下流转,故意在戴家良面前炫耀;4月7日,借温泉酒店之行金蝉脱壳,甩开警方监视;4月10日,在悦色ktv与戴家良会面,放出假消息,布下烟雾弹;4月11日,杀害刘长瑛、卢庆;4月12日,杀害上线朱宽,再用其手机向警方传递同样的假消息。
  时间线环环相扣,毫无矛盾之处。
  程迩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眼尾微微下垂,目光沉沉地落在余寂时脸上,他薄唇轻抿,下颌线略收,喉结上下滚动间,嗓音愈发低沉:“的确像同一个人。”
  余寂时指尖一颤,悬着的心倏然落地。他掀了掀眼皮,视线掠过电脑屏幕上空,扫视四周,三名同事此时正俯身仔细比对,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时间无人出声,可视线交错时,默契便瞬间达成。
  这时,一名禁毒支队的同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余寂时身后,虚眯着眼望向屏幕上的内容,面露犹疑之色。
  几秒后,他突然上前半步,右手食指猛地戳向屏幕,微微蹙了蹙眉,鼻翼翕动两下,轻轻啧了声:“身形确实很像,但是……”
  他突然停顿一下,忽地摇了摇头,声音陡然压低,“这手法,这动作,真的太干净利落了,不像张翀。”
  他伸手拽住身旁同事的衣袖,轻轻扯了扯,两人分站在桌椅两侧,撑住桌面同时俯下身去,仔仔细细观察起那张照片。
  最后两人又看了眼动态视频,对视时交换了眼神,近乎十秒钟的静默后,那名年轻警员缓缓直起腰,语气透着一丝镇静:“我和吴哥一直有跟进张翀这条线,整整两年。这人行事跋扈,粗暴鲁莽,嚣张得没边儿……他绝不可能是时时刻刻都有所戒备刻意表演成这样的,所以戴家良说他蠢,我是认同的。”
  “他对下狠心,对上有种奴性,之前面对朱宽一直很顺从,这般缜密的计划,这般干脆利索的手段,实在是不像他。”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程迩,眉头轻蹙,语气确信,“不过刚才程队提到张翀背后有人指点,我是十分认同的。前年他突然补上萍水区的职位空缺,和朱宽从漻水分区升迁到市级架构是同年,并且大概率是同月,我猜张翀也并非朱宽任命,而是镜子直接指派。”
  “他这个性格,不是关系户的话,我实在也不能理解他凭什么坐上这么重要的位置。”
  旁边的人也上前半步,指腹轻轻按揉着太阳穴,适时补充道:“对,那年原南山市运输链总负责人落网,和原萍水区运输链管理人涉案被抓,几乎是同一月。运输链崩溃不到一月便立刻恢复运作,两人应该是同时期补上职位的。这朱宽上位是镜子的决定,他当时刚刚补上高位屁股都没热,应该没有权力任命自己手下的人。”
  空气瞬间凝滞,一丝压抑的沉默在办公室里蔓延。
  余寂时的视线落在那模糊的监控画面上,凶手的外形轮廓在老旧设备中模糊地晕开,可肩颈线条却与张翀诡异地重叠,这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人。
  张翀和凶手外形特征高度相似,这并不像是巧合,可熟悉张翀的警员,却又言之凿凿,认为这凶手动作利落,不像他们所认识的张翀。
  两种想法他脑中激烈撕/扯、碰撞,他弯曲指节,坚硬的指骨抵着眉心,太阳穴突突直跳,思绪愈发混乱。
  “我天!”
  这时,钟怀林突然深吸一口气,骤然抬起头,眸底墨色汹涌,喉结滚动数次,喉头痉/挛般吞/咽着唾沫,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喟叹。
  见大家纷纷朝自己投来视线,他稳住神色,语气却透着一丝难以压抑的震惊,“张翀的母亲奚有兰,曾是春禧一区的住户!”
  话音落下,他眼尾余光一扫,见大家一脸茫然,不禁微微蹙起眉,斟酌片刻后,又耐心解释道,“我刚才翻看到张翀的亲属关系那一栏。他生父早逝,是被母亲奚有兰拉扯长大,母亲算是他最亲的人,我就随手一查,没想到发现奚有兰名下有一套春禧一区的房子,并且曾经长时间居住于此!”
  许琅斜瞥一眼身旁钟怀林的屏幕,眸光也骤然一暗,默默补充道:“奚有兰常住地变更是在去年一月份,这时她应该刚从春禧一区搬离。”
  余寂时心脏猛地一沉,一抹寒意顺着脊背窜上来,之前的猜测驱使他迅速调出奚有兰的户籍档案,当看到那个熟悉的地址时,他目光瞬间凝滞。
  春禧一区十五栋二单元202室。
  奚有兰和丈夫结婚后,夫妻俩便共同居住在这里,两人穷苦拮据,但十分恩爱,一年后便生下张翀。张翀在附近念完公立小学、初中,便独自前往萍水区念重高,后续便放弃学业跟着戴家良混,回到了南山市中心城区,依旧和母亲住在一起。
  后来他平步青云,一路扶摇直上,终是有能力在南山市中心城区最繁华的地段购置一栋别墅,他当即便将母亲从老破小的春禧一区中搬离,到新房子享福。
  凶手对春禧一区了如指掌,哪条路能避开监控,哪个拐角是盲区,甚至连海振南手中掌握监控室钥匙这种细节都一清二楚,极大概率就是小区的住户或曾住户。
  如果张翀便是这个凶手,一切似乎都能说得通了!
  可是……
  他不禁抬眸看向两名禁毒的同僚。
  两人此时面面相觑,纷纷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见大家视线投来,年长些的那人大掌摸着侧颊,沉默几秒才沉声道:“张翀做事的确粗/暴,但如果有人直接下达任务,大概也能很利索?道儿上混这么多年的人,没杀过人也定是见过杀人场面了,也许在这种特定情况下会有些反差……”
  他尾音飘忽,欲言又止,并未全盘否定先前的论断,但为避免形成思维定式,刻意补充了另一种可能性。
  然而此时他紧蹙的眉头、游移的目光以及话语间微妙的停顿,无不昭示着他心中某种强烈的偏向。
  程迩忽然轻笑一声,随手拽了一把椅子,慵懒地靠进椅背里,眼尾上挑,拖着声调,语气透着几分漫不经心:“没关系,不管张翀和凶手是否是同一人,他和镜子之间存在某种特定关系的概率都极大,我们先找到人再说。”
  一句话既算作安抚,又强调出重点,大家闻言纷纷松了口气。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由远及近,愈发清晰,余寂时循声望去,下一秒,郝阳便带着柏绎出现在办公室门口。
  第204章
  柏绎在技术组连续奋战了整整三天两夜,此刻眼底泛着浓重的青黑,唇瓣干裂起皮,然而他推开会议室门的瞬间,脸上疲惫一扫而空,露出一丝雀跃的神采,眸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搞定了搞定了!”他声音清脆洪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长桌前,将电脑端端正正摆放在桌面,紧接着接过郝阳递来的证物袋,眉飞色舞道,“数据恢复全部完成!快来看成果!”
  他一头卷毛乱糟糟地蓬着,细密汗珠顺着光洁的额头滚落,却都顾不上擦拭,弯着腰就开始操作。
  钟怀林见状立即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同时将身旁的空椅子轻轻拽出,拎到他身后,眉头微蹙,语气温和,目光透着浓浓的关切:“慢点儿,不差这半分钟,先擦擦汗。”
  “不碍事儿。”柏绎咧嘴一笑,两颊酒窝浅浅,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他左手随意抓过纸巾在鬓角脸颊胡乱抹了几下,右手已经灵活地掀开笔记本电脑。
  指尖在键盘上翻飞,随着他的干脆利落的操作,长桌最前方的投影幕布骤然亮起。
  柏绎小心翼翼地从证物袋中取出那部手机,原本被碾压得稀巴烂的外壳此时已被重新组装,新屏幕在灯光下光滑如镜。
  他动作轻缓,一边将数据线接入接口,一边小声念叨:“这手机能修复简直是奇迹,不过里面的信息真真是重量级,不枉我们死命干这么久!值了值了!”
  余寂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柏绎。那手机屏幕刚一亮起,柏绎便按下开机键。
  由于手机触屏功能损坏未能恢复,他转而操作连接在一旁的模拟触控板,手指在模拟屏上轻轻一滑,手机页面才终于动了起来。
  手机屏幕在幕布上亮起的刹那,整个会议室骤然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看向投影。
  恢复数据后的手机壁纸是冷色调纯色底图,散发微弱的光,白得刺眼。而桌面上零零散散有几个系统自带软件的图标,唯独正中央那个陌生的app图标最是突兀,也最是醒目。
  图标漆黑底色上,一个鎏金的z字图案舒展开来,上下两横弯曲弧度流畅,折角圆润,如同一只振翅的雁,起笔尖端直指左上空,仿佛要刺破什么屏障。
  柏绎的指尖悬在模拟屏上方,稍微犹豫了片刻,终于重重落下,点进那个z字软件。
  信息界面在投影幕布上展开,十五个联系人整齐排列,联系人纯黑界面十分干净,每个备注都有着固定的规律,基本上都采取负责区域+代号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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