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余寂时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正欲重新投入工作,忽觉身侧投来一道熟悉的视线,他下意识偏头看去。
程迩丝毫没有因为被捕捉到而感到促狭,平静地移开视线,随手抄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仰头灌下半瓶。
喉结随吞咽上下滚动,修长脖颈拉出一条流畅的弧线,他顺势向后躺,懒懒地枕在椅背上,闭着眼,薄唇轻启,嗓音带着一抹倦意:“我睡了,你们累了也睡吧,明儿再继续。”
困意作祟,钟怀林和许琅的反应都十分迟缓,含糊地应了一声,但很快便草草整理桌面,各自寻了个舒适的姿势阖上眼休息。不多时,呼吸声便渐渐均匀下来。
余寂时用指腹轻轻按压着下眼眶,正打算做个收尾工作,程迩的声音却再次在寂静中响起:“快两点了,大家都休息吧。”
那嗓音低沉温缓,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可其他人都早已休息下来,这话似乎的的确确,是单为他一人而说。
余寂时指尖微顿,心尖像是被一片轻盈的羽毛轻轻扫过,顿时泛起了涟漪。
第191章
他微微侧脸看向他,注视着他的睡颜。他脖颈贴合着椅背弧度,深躺其中,凤目轻阖,长眉舒展,薄唇抿出平直的弧度,虽面无表情,轮廓棱角却莫名显得温和。
余寂时眸光闪了闪,心跳不受控地失了序,片刻后,他才缓慢地移开目光,站起身去关灯。
一觉睡醒,是次日早晨。
万丈霞光渐渐褪尽,旭日东升,日光从薄云裂隙中渗出,刺破层层叠叠的晨霭,照耀着天地。
余寂时伏案而起、惺忪睁眼时,钟怀林正将窗户打开,任由明亮光线洒入室内。晨风湿润不燥,扑在脸颊上,一阵暖融融的热流漫卷全身。
伏案姿势让脊柱负重过大,颈间传来一阵酸痛,他下意识舒展肩膀,垂眸间,一件灰色长风衣从肩头滑落。
他微微一愣,下意识托起衣料一角,低头轻嗅,一丝沉静的香气瞬间漫入鼻尖,如同被温水泡开的陈茶,清冽里透着一丝寡淡的涩,却莫名让人心神一松,连初醒的头痛昏沉都散了几分。
衣料柔软,握在掌心却隐隐发烫,仿佛残留着谁的体温。一丝暖意顺着指尖慎入,融进血脉,无声无息地爬上心尖。
余寂时侧头看去。
程迩此时正懒散坐在电脑桌前,肩线松弛,手肘支着桌面,修长指节微蜷,轻轻托着下颌,另一只手握着鼠标,指腹漫不经心地拨弄鼠标滚轮,视线在电脑屏幕上上下下,缓慢从容。
或许是察觉到身旁的视线,程迩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斜斜扫过来,见余寂时攥着那件风衣,喉结轻微滑动了一下。
片刻,他唇角一挑,眼尾浮起讥诮的弧度,拖长尾音,语气透着无边的嘲讽:“这么喜欢睡空调出风口,活该你发烧头疼。”
余寂时听出他刻薄话语里的关切,竟忍不住眼眸一弯,颊边陷出浅浅的窝,注视着他,目光灼灼,声音清透,语气十分真挚:“谢谢程队。”
程迩眉心一跳,倏地别开脸,视线重新移回屏幕,鼻腔里溢出一声冷哼:“少自作多情,怕你病了拖办案进度罢了。”
余寂时怔了怔,盯着他紧绷的侧脸看了两秒,忽然低低笑了声。
今日依旧在重复昨晚未完成的工作。
海振南的社会关系网实在过于庞大。作为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他自幼在南山市扎根、生长,人脉盘根错节。
加上他大学时期沉迷网游,在网吧结识了不少兄弟,线上开黑认识的网友也不少都发展成了线下挚交,逐一排查这些关系,耗费的时间比预想中更长。
可惜直到傍晚五点半收工,依然没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这种排查无异于大海捞针、井底捞月,但在线索全断的情况下,又不得不做。好在细致梳理过一遍后,心里总算踏实了些。
电脑不眠不休,连续运转数日,主机外壳滚烫,钟怀林弯腰触碰的瞬间,被灼得猛然缩回手掌,他无奈地轻啧了声,立刻按下了关机键。
落日西沉,午间的燥热也渐渐消散,金灿灿的光线从窗外洒入室内,他迎着光站起身,扩臂张肩,双手交叠按住后颈用力一扳,骨节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他悠悠喟叹道:“内勤这活儿也不轻松啊……接下来怎么安排?”
余寂时正慢条斯理地拧着矿泉水瓶盖,闻言下意识掀起眼皮,目光转向程迩。
那人正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修长手指稳稳当当地托着机身,轻垂眼睫,嗓音裹着一丝倦意:“柏绎那条线进展还算顺利,但下一步破解方案还在研讨,监控复原工作那条线法海哥说已经在收尾了。不急,再等等,咱们先休息下。”
话音落下,众人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呼吸声沉沉,但终于透出几分明显的鲜活气儿。
然而很快,门便被重重敲响,下一刻,郝阳就匆匆推门而入。
他眼角眉梢都弥漫着难以自抑的喜色,与程迩视线交汇,微微颔首,而后直直地走向长桌前端,宽厚的大掌撑住木质桌面,弯下脊背俯身,将u盘拍在桌面,向前一推。
“啪嗒——”
u盘金属外壳与实木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在空气中骤然间炸开,打破了一时的安宁。
“监控复原好了?”程迩眼皮轻掀,声线平稳,语气平静到毫无波澜,不等他回答,便拿起桌上u盘,插/入/电脑主机接口。
“对!”郝阳重重点头,可脸上喜色却渐渐凝固。他双眼眯成一条缝,眉心沟壑堆叠,愈发深邃,语气低哑,“技术组熬了整个通宵,加班加点把这监控视频处理好了,但……”
见所有人都齐齐看来,话音在郝阳舌尖打了个转,喉结滚动间,一抹困惑在眼底蔓延,他乌黑眼袋上都陷下一道明显的褶,“这个结果,我实在是看不明白。”
话音一落,办公室里的空气骤然冻结。
特案组几人交换着眼神,面色俱凛,没有多作犹豫,便压下心中困惑,聚到程迩身后,看向他电脑上的内容。
余寂时也随之无声起身,在他右侧站定,微弓着腰,面颊凑近显示屏。
视频仅仅复原了时间线,画质依旧模糊,如同蒙了一层灰扑扑的霾,细小的像素颗粒不断闪烁,整个画面都被糊成黑黢黢一团。
而左上角,猩红的一点不停跳跃,凶人推门而入的一瞬间,红点后面惨白的数字定格在19:35:15。
视频被剪去中间无用的部分,加速处理,一下便跳到20:16:20。此时,凶手推门离开,鸭舌帽檐压得极低,挑衅般缓步向前走,有液体从他右臂衣袖一角儿滴落在地,他都没俯下身处理,似乎压根就不怕对门人发现地上的血迹。
视频结束,屏幕全然黑了下去,余寂时心脏一沉,喉结似被大掌掐住,令他呼吸凝滞,近乎窒息,指尖无意识掐紧桌沿。
剪辑后的监控录像显示凶手20:35入室,20:46离开,仅仅在室内停留了11分钟,而真相却是,他早在19:35就破门而入,逗留了整整41分钟,在20:16才离开。
凶手为何要将作案时间线整体后移,又为何要刻意缩短停留时长?那多出来的三十分钟里,他究竟在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行径?
无数疑问在心中浮现,余寂时缓缓直起腰身,手自然垂落在腿侧,手指仍在轻微颤抖着,脑海中将案件脉络从头到尾梳理数遍,却仍寻不到半分头绪。
这一切都太异常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把时间线整体后移是为了伪造什么不在场证明吗?在室内逗留整整41分钟,又是在室内做什么?”身旁传来钟怀林低声的呢喃,嗓音略微有些沙哑,每一个音都是飘忽的,如同悬在空中的尘埃。
这也这正是余寂时想问的。
他站在程迩身侧,下意识垂下眼皮,紧紧望向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浓浓的期许。
程迩此时正操控鼠标,重新播放起监控视频,屏幕散发的暗光跌落眼中,衬得他眸色愈发晦暗难辨。
桌上,他修长的指小幅度轻抬,一下下敲叩桌面,频率由缓到急,透出几分罕见的焦躁,薄薄的唇始终紧抿,缄默不语,不动如山。
漫长的沉默中,空气都仿佛被抽空,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电脑的嗡鸣声占据了整个听觉,在封闭的空间内一寸寸蔓延开来,震耳欲聋。
这时,郝阳深吸一口气,嘴唇蠕动,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凝滞:“这太怪了,凶手这么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我一丁点儿思路都没有。”
程迩下颌紧绷,他话音一落便骤然抬头,干脆利落开口道:“梁方叙呢,快请他过来一趟。”
“啊?”这突兀的话令郝阳微微一怔,不过脑子便开口回答,“梁儿今天晚上有任务,四点钟左右就带队出去了。”
闻言,程迩心下警铃大作,立即蹙眉追问:“什么任务?”
“你是怀疑……”郝阳瞳孔骤缩,话音戛然而止,心脏瞬间跳到嗓子眼,声线不自觉地压低,“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梁儿就随口提了一嘴,好像是要截一批货……禁毒那边今天是邹副支坐镇,我这就去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