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余寂时从网页里下载了最新更新的嵘山市县城老街的实况地图,相比五年前,这条老街已经经过了一定的修缮,显得更新、更加现代化,又加上出过枪击杀人的恶性案件,路灯和监控都换成了顶配的。
两侧的店铺也大多换了主人,花花绿绿的霓虹招牌异常醒目,余寂时操控鼠标前后扫视一遍街道,又重新播放了一遍修复过的监控视频,两相比对。
视频播放到一半,画面中出现同僚火急火燎赶路的黄色身影,余寂时瞥了眼实况地图,眸光骤然一顿,大脑轰地一声,刹那间一片空白,手指都不受操控,颤颤巍巍点击了暂停键。
他喉咙干涩,微微凸起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了一下,呆滞了将近半分钟,才抬眸看向程迩。
程迩此时正站在移动白板前,单手托着案件的卷宗材料仔细浏览,似乎感受到一道急切的目光,他掀了掀眼皮,和余寂时四目相对。
看出他脸上的惊恐,他眉头微蹙,立即放下卷宗走到他身前,一条手臂搭在他椅背上,微微俯下身,侧脸贴近他耳畔,眯着眼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画面思索两秒,薄唇轻启:“有什么问题吗?”
胸腔似乎有汹涌的波涛在翻腾,余寂时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暗自责怪自己一惊一乍。这也许只是错觉而已?
不过迎着程迩关怀的目光,他还是十分坦诚地开口,说清了自己的疑虑:“这段监控视频只截取了受害人走入监控区域的一段,画面中他自东向西顺着长街走,行色匆忙,似乎是奔着市局的方向去的。不是说这位刑侦支队的同僚是下班后回家吗?”
程迩眸光一黯,嗓音低沉:“所以你是怀疑,他途中遇事折返是……”
余寂时沉默半晌后轻轻颔首,紧接着又小幅度地摇了下头,轻声补充道:“不过应该是我多虑了吧,也许是这位同僚的居住地和市局同方向,也许是案件取得进展专案组需要临时加班,所以吃完晚饭在往单位赶。总之有太多种情况,而且视频中他时不时回头观望,一定是察觉到了危险,往警局的方向走寻求保护也很正常。”
而他当时脑海中闪现的那种可能,似乎是过度臆测了。
程迩沉吟片刻,手臂撑着椅背直起身,手掌在他肩头停覆片刻,安慰着说道:“我能猜到你想的是什么,因此就猜测他是掌握了新线索被碎尸案凶手寻仇有些太武断了……不过这倒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这件事我会和章队、甘老他们提一嘴,看看需不需要细究。这案子的具体情况我也难说,当时没有和碎尸案一起调查,是甘老领着专案组管的事儿。”
余寂时点头应下声,绷直的肩膀也缓缓松懈下来。
程迩一晚上都忙忙碌碌,和南山市刑侦支队的同僚联系上后,就给柏绎他们派了别的活儿。
单单顺着彭穗丰这条线往后查还不够,如果特案组包括刑侦支队借调过来的同僚都将力气用在一处,怕是很拖进度。
程迩简单重温了五年前案件的卷宗材料,就吩咐柏绎顺着受害人陈庆蓉这条线调查下去。
柏绎很快领着其他同事结束了对彭穗丰账户的盘查,开始调查受害人这一条线。
陈庆蓉是失踪后已经宣告死亡,而后被人杀害煮熟剁碎出现在垃圾场的黑色塑料袋里,整整五年,她都是查询不到踪迹的状态。
程迩跟柏绎提起时,余寂时也听见了,他移动鼠标将监控视频界面关上,也从桌面中央捡起一份卷宗材料翻看起来。
消失五年的人死而复生又生而复死,简直是过于离奇。整整五年都了无踪迹,就像是世界运行出现了程序错误,将她凭空抹去了一般。
五年前他们也关注到了这一点。陈庆蓉十年前失踪后家属立即报案。当时西南这片区域失踪案件频发,尤其是靠近边境的南山市、洪波市那一片,以及地形极其复杂、贫困落后的嵘山市最多。
那段时间,嵘山市严防拐卖诈骗的宣传语满天飞,依旧是防不胜防。在崇州省厅指导下,嵘山市局成立了专案组,将当时时间相近的几起人口失踪案件进行了并案调查,开展了打击人口拐卖犯罪的专项打击。
专项行动有序进行,经过整整三年,取得了显著成效。人口拐卖事件确实大幅减少,警方也确实端掉了几个人口贩卖的团伙,但这似乎只是冰山一角。
至今为止依旧有太多人口失踪的悬案。人口拐卖不再明目张胆、肆意猖獗,做法越来越隐密,手段越来越高明,警方对犯罪分子的打击也愈发困难。
如今这一支骨笛,牵扯出的不仅仅是五年前的那场碎尸案和枪击案,更牵扯出历时久远、屡禁不止的人口拐卖。
第141章
余寂时将卷宗材料轻轻翻开,先整体浏览了一遍,发出喟叹的同时也将一些关键信息记录在笔记本上,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抬眸已经是十二点整。
临时办公室的钟表圆盘上的数字硕大,时针与分针在12的数字上重逢,余寂时抬起手臂向后舒张,随着骨骼发出三两声细微的声响,脖颈处积蓄的酸痛感得以舒缓。
他眼前也一阵晕眩,视线重新聚焦时,注意到程迩在白板上写下的一行字。
随意而潦草的字迹,“人口拐卖”四个字被黑色马克笔的清晰地圈画起来,后面紧跟着落下一个问号,问号下面的一点作为收笔显得很重。
程迩不知何时已经拉了把椅子摆放在白板前,卷宗材料被卷起攥在掌心里,他空余出来的手指托着手机,打字飞快,不知在交流什么事儿。
不过从他轻微蹙起的眉,和不算愉快的表情就能看出,这个事情很重要,但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似乎是察觉到余寂时充满忧虑的目光,程迩指尖动作一顿,稍微抬起头,眼皮轻掀,与他四目相对,唇角安慰似地挑起一抹弧度。
余寂时朝他歪了下头,眼神带着询问的意味,下一秒就看见程迩笑意更浓了,摇了下头,轻抬手腕,修长饭手指懒洋洋敲了敲背后的白板。
敲的是“杨博海”三个字的正下方。
余寂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现在正在和南山市那边沟通杨博海的外贸公司的事,虽然过程不太顺利,且暂时还没有结果,但不要担心。
这时,键盘声重重一响,紧接着便戛然而止,柏绎长舒一口气,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焦躁地深吸口气,又俯下身将手掌拍在桌面上。
被柏绎闹出的动静吸引了目光,钟怀林眉头紧锁,连忙放下手上的事,走到柏绎身后摸摸他头顶翘起的炸毛:“怎么了?”
柏绎神色恍惚,圆眼里闪过一丝悲痛,轻声开口解释道。
“我调出了嵘山市前些年的有过报案记录但未曾侦破的人口拐卖案件,陈庆蓉失踪时间的前后一年之内,记录在案的本地户籍失踪人口数量就将近三百人,四分之三为10岁到20岁的年轻女性。我现在依然高度怀疑,当年存在一个以拐卖年轻女性为主要目标的大型人口贩卖团伙......”
他话音一落,办公室内陷入一阵静默。
拳头逐渐攥紧的嘎吱声在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余寂时心尖一颤,余光落在许琅绷紧的拳头上,在空气中晃出虚影,而手背青筋暴起,一路蜿蜒到小臂,肉眼可见的用力。
事关人口拐卖,许琅难免有些浮躁,钟怀林注意到他的情绪,连忙轻拍他的手背安慰。
余寂时的视线又落在对面。
温箴言也垂着眼睫沉默着,默默喝了口茶水,哪怕茶水已经放凉、浓到苦涩,他也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喉结轻轻滚动两下,冷浓茶就被吞咽了下去。
程迩倚靠在桌边,微低着头,面无表情的一张脸隐匿在一片阴翳中,眸光晦暗不定,令人看不透想法。
半晌,钟怀林胸脯起伏,缓慢吐出一口浊气,声音显得有几分惆怅:“五年前陈庆蓉垃圾场碎尸案件交由咱们特案组侦查时,咱也顺着这条思路进行了深入调查,甚至联想到了十年前嵘山市历时两年的打击人口贩卖专项行动,似乎也询问了当时专项行动的负责人。”
似乎是相隔过于久远,钟怀林冥思半晌,神色复杂地看向程迩,眼神透露出几分迷茫,“但我没什么印象了。”
“这方面是我负责交涉的。”程迩慢悠悠开口接过话,“专项行动中,在各区县分局协助下,专案组零零散散抓了不少人口拐卖的犯罪团伙,也注意到失踪者这一共性特点,虽然在他们的推测里也存在这样一个专门拐卖年轻女性的大型犯罪团伙,但一直没有摸到实质性的线索或是证据,就没有专门立案调查。”
这往往是最令人无奈的。即便真的存在这样的大型犯罪团伙,但对方没有露出任何破绽,警方也就无法追根溯源。
但警方对人口拐卖的打击也从未停止,近些年嵘山市这一人口失踪重灾区的失踪案件骤减,今年更是达到了一个最低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