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余寂时呼吸一凝,连忙将监控录像放大,透过几乎完全破碎的挡风玻璃,依稀能看见,黑衣男人高高扬起手腕,将玻璃碎片刺入了孙润南的太阳穴。
暂停。
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愈发清晰,两车相撞,玻璃破碎,周围仿佛有雨声,令余寂时的手脚冰凉得彻骨。
余寂时略有些疲惫地垂着眼尾,双臂搭在椅子两侧,微微向后靠,缓缓阖上眼,酸痛感渐渐消散,眼周有些紧绷。
直到修长宽厚的大掌落在肩上,雨声才渐渐消弭,电脑主机的嗡鸣声与断断续续的键盘声愈发清晰。
“就是这段。”程迩微微俯下身,手臂很自然地搭在他肩膀啊,下颚轻抵他一侧削肩,眼睫轻垂,注视着电脑屏幕的画面。
程迩的侧脸几乎贴在他耳垂,余寂时心脏漏了一拍,却很快冷静下来,将进度条拖回去,重新播放了一边。
余寂时在进度条上标记了两个点,紧接着皆是:“这辆黑车在11点10分就已经停靠在这里了,显然就是在等着孙润南来。11点22分,孙润南的车行驶到转弯处,在遭遇撞车撞山后,被这名身穿黑色衬衫犯罪嫌疑人用玻璃碎片刺入太阳穴。”
程迩沉默片刻,缓缓直起身,说道:“先把这段监控录像截下来发给柏绎。”
柏绎向后靠,身子一点点向下溜,几乎是瘫倒在椅子上,望了望窗外渐渐暗去的天,忍不住摸了摸肚子,撇着嘴可怜巴巴地说:“咱先吃晚饭吧,我要饿死了!”
余寂时下意识瞥了眼电脑桌面的时间,现在才五点多钟,而柏绎这副饿得要晕过去的模样,令他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程迩一时无言,拿起纸杯去饮水机接了杯白开水。
钟怀林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把桌面上的锅巴饼干推到柏绎桌面上,说:“两点钟刚吃过午饭,先填填肚子吧。”
顿了顿,他抬眸看向程迩,询问,“南山市禁毒的同志还没来吗?”
程迩默默思索了下距离,点头道:“估摸该到了,到时候孙润南的事就先移交给他们去查,我们还按照原思路继续调查手上的案子。”
孙润南是运毒团伙的成员,是南山市禁毒支队盯上的人物,在这个关头死亡,和他们特案组手上这个案子有直接联系的可能性还是相对较少的。
也是想到这一点,程迩转头看向柏绎,问道:“中午托你调查高迎晨,怎么样了?”
第96章
柏绎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这个事,忙埋头在凌乱的桌面上翻翻找找,最终取出一叠纸质资料,递给程迩。
余寂时侧过头,看向纸面上的文字,耳边传来柏绎的声音:“高迎晨,今年三十三岁,南陵省洪波市永彻县本地人,菜秧子村医院出生,大学就读于南山师范大学,毕业后回乡,在永彻县第七中学任职语文教师,五年前,转到了菜秧子小学任职。”
柏绎几乎是将资料上的文字脱口而出概括出来,捡了重点说道,“履历干净,社会关系简单,妻子是大学同学,至今未育,目前是家庭主妇。此外,死者孙润南是高迎晨的亲舅舅。”
程迩一目十行浏览了一遍高迎晨的资料信息,薄唇轻抿,眸光流转间,和余寂时四目相对,咫尺之遥,仿佛能够清晰窥见对方眼眸中滚动的墨色。
对于高迎晨,程迩不置一词,反倒是钟怀林忙里偷闲,手肘抵着座椅一侧,身体后倾躺在椅背上,随口说道:“这个高迎晨给我的感觉也是怪怪的,从头到尾的状态都很紧绷……按理来说,从事教师这种职业,高迎晨的交流能力不应该是这样的。”
“先存个疑。”程迩嗓音淡淡,将资料放在桌面上,指尖懒洋洋敲了敲桌面。
他话音一落,办公室的门就被敲响,程迩离门最近,便转过身开门。
一开门,严承州的笑脸就映入眼帘,素日里严肃疲惫的老刑警此时满脸笑纹,眼睛弯成月牙状,粗糙的脸颊上印着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揽着一个青年,一头乌黑整齐的短发,脸颊微微泛着红,脸上也洋溢着不浅的笑容,圆润明亮的眼瞳都闪烁着碎光。
和梁方叙对上视,程迩并没有惊讶,见他笑容一瞬间凝固且眉心蹙起,只是淡淡暼了他一眼,就很快移开目光。
“又是你出差?”语气寡淡平静,程迩耸了耸肩,坐到桌面上,双臂交叠,长腿微曲,歪头懒懒调侃。
“我跟方叙小半年没见面了。”严承州笑容也收敛了几分,却也难掩心底喜悦,大掌揉了揉梁方叙的肩膀,深吸一口气,神色惝恍,忍不住感叹,“咱们仨多少年没凑一块了?”
梁方叙抿了下唇,唇角溢出一抹冷嗤,斜眼睨着程迩,轻飘飘的语气,透着讥讽:“拜某人所赐,咱一次也没聚齐过。”
对于梁方叙几乎指名道姓的明讽,程迩不予置否,依旧面无表情,随手那期身侧的一叠资料,直接抵到梁方叙手上,语气毫无感情:“你们的活儿,自己干。”
余寂时目光一直落在交流的三人身上,沉默的功夫,才掠过梁方叙,看清他身后跟着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深蓝色衬衫,身高并不出挑,双手插兜,唇角弧度淡淡,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与他四目相对,温润的目光犹如和煦的风。
熟悉的面容,令余寂时都愣住了。
柏绎第一个反应过来,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杏眼圆瞪,双手扶着桌面,身子前倾,嘴巴张了张,半是震惊半是犹豫地开口:“李……李锦哲老师?”
男人回过神,喉结轻滚,轻笑从唇角溢出,见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抬眸和程迩对视上,朝着他点头示意。
梁方叙揽住男人的肩膀,抬起手腕拍了拍,颇有些自豪地介绍道:“我们队里的陶淞同志,前段时间刚结束任务归队。”
程迩见到他,才稍稍露出些意外的情绪,很快便尽数压在眼底,见他伸出手来,轻笑一声握住:“那就重新认识一下,陶淞同志。”
陶淞相貌很端正,笑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之前偶然和特案组打过照面,也久仰程队大名。”
严承州也热情地与他握了握手,紧接着看向梁方叙,下意识询问道:“你们这案子进展怎么样了?”
提到这糟心事,梁方叙扯了扯唇角,屈指揉了揉褶皱的眉心,拉了把椅子坐下,疲惫地向后瘫倒:“别提这事儿了,让我歇一会儿,今天晚上还要加班呢。”
倒是没真闭上眼睛休息,梁方叙举起手里的资料,眯起眼睛仔细浏览,边看边问:“孙润南的死因你们调查得怎么样了?”
“确实是有人故意撞上孙润南,并且撞车后还利用玻璃碎片补了一刀,监控录像已经调出来了,视频发给你。”程迩将存在电脑里面的视频发送到梁方叙的邮件里。
“谢了。”梁方叙扬了扬下巴,说道。
这时,覃析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推开房间门,语气急切地说道:“严哥,严哥……”
严承州扶住覃析的肩膀,看见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眉头微蹙,即使心下同样焦急,依旧冷静地安慰:“怎么了?没事,慢慢说。”
覃析稳了稳气息,喘息着塌下肩膀,扶住桌面坐下,声音洪亮:“孙润南出事后,我们不是通知家属了吗?孙润南一儿一女尚在外地念大学,买了今天的车票,正在往回赶。他们目前确实还没到,但是高迎晨来了,说是有关于他舅舅的事必须要告诉警察。”
梁方叙眯了眯眼,敏锐地抓住了他话中重点,指尖轻敲桌面,悠悠开口询问:“高迎晨?”
钟怀林点头,很自然地接话:“孙润南亲侄子,我们和他有过交流了。不同于孙润南子女,高迎晨除去在南山师范大学读四年书外,一直都在洪波市生活,大部分时间都在菜秧子村居住,和孙润南一定是有密切往来的。”
见梁方叙皱起眉沉思,余寂时轻垂眼皮,嗓音清冽平和:“孙润南一直不在,直接跨过村干部,指派了高迎晨一个乡村教师接待我们,一定是十分信任对方的。”
他话音一落,梁方叙就点点头,开口说道:“孙润南这个点我们盯上有一个月了,我们在洪波市的线人一直向我们提供情报,其实早在严哥告知之前,我们就已经得到了孙润南车祸死亡的消息,这个消息或许比我们预料中更早就在菜秧子村传播开来了,所以我们也猜测过,菜秧子村里还存在孙润南的平级甚至是上级。”
程迩凤眸轻眯,薄唇掀起,疑问:“你是怀疑……”
梁方叙意味深长地笑道:“会会才知道。”
见梁方叙和陶淞转身离开,程迩给余寂时递了个眼神,紧接着跟其他同事说:“你们还是继续原工作,我们跟去看看。”
落日坠入苍茫山影间,笔直的走廊如同一幅褪色的油画,失去平日里浓烈的光彩,余晖从天窗洒落,在铅灰色的地面印出斑驳的光影。
已经是下班的点儿,公安局大楼逐渐空了,而询问室里,高迎晨坐在桌前,深深低下头,安静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