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最终,两人都被扶到了村委大院里。
村委会的干部见两人浑身是血,如此狼狈,一时间也愣住了,紧接着便跑出去卫生站找医生。
壮汉此时已经醉倒过去,一身肉瘫在椅子上,脖子向后仰,身上满是血淋淋的划痕,手也被碎玻璃划伤流了血。
红衬衫男人也不是很清醒,浑身依旧止不住地颤栗。
高迎晨扶着腰,汗水已经从脸颊滑落到衣领里,他抬起手臂擦拭下额头,抬眸看向站在旁边的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
见卫生站的医生被代步车捎着匆匆赶来,钟怀林连忙让开位置,让医生给两人看伤口。
包扎处理的过程,两个人哀嚎声不断,分明是很怕疼的两个人,打架时互相叫嚣霸气得紧,现在都蔫巴下来了。
余寂时眉头微蹙,与程迩对视一眼,只看到他眼底的一片漠然。
钟怀林给医生搭把手,按着红衬衫男人的另一侧肩膀,防止他躲闪,竹竿木刺扎进去,都是用镊子硬生生拔出来的,听到他痛得涕泗横流,他都有些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
等一切都处理好,钟怀林用洗手池冲了冲手,甩干水后,从屋里走到院子里透气,闻到湿润清新的空气,心情才缓和几分。
随着特案组其余人都走出来,高迎晨也连忙走出屋来到院子里。
钟怀林扶着门框,回眸瞥了眼瘫在椅子上的两人,沉默了几秒,看向高迎晨,问道:“高先生,这是有什么矛盾吗?这俩小子明显是动真格的。”
“这事儿……”高迎晨抬起手腕,手指捏着眉心的川字,深深叹了口气后,解释道,“瘦的穿红衣服那个是孙超家的,叫孙双全,就是包了公田挖出尸体的那个年轻人。”
顿了顿,“孙双全花钱包了田,除了这档子事,心里也烦闷,最近村子里有传闻,说是孙龙跃故意埋的尸体……倒也不是空穴来风,孙龙跃和孙双全都有点经济头脑,一直不对付。孙龙跃前些年因为打人进过局子,远近几个村一直有霸王的称号。”
“这田原本孙龙跃想包了种向日葵,据说孙双全听闻后就立马抢先一步花钱包了下来……孙龙跃为了报复,就在里面埋尸做阵法,说是要以此镇住土地神,让这片地寸草不生……”
高迎晨说着,一张脸也皱成一团,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事听着就离谱,可谣言越传越真,孙龙跃天天被人喊杀人犯,老几次想揍孙双全,被我们村委会的拦下了。”
第93章
房间里还隐约传出凄厉的尖叫声,钟怀林忍不住再次抬起手扶了扶额头,一时间静默无言。
刚刚打过架的两人,即使现在都已经清醒了,却也是相顾无言。
此时晨雾还未曾散却,却被烈日明亮耀眼的光束照得淡了些,余寂时抬眸望了望天,被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眶发酸,后半夜方退烧,此时浑身上下还有些酸痛,脑海中思绪混乱。
进村就撞上这一幕,他终于能够理解释为什么高迎晨会对村民们的状况藏藏掖掖。
谣言绝对不止一个,争端也绝对不止一起,原本团结一心脱贫致富的菜秧子村,被这案子闹得都有些人心离散了。
似乎看出了余寂时的出神,程迩往身侧的人那边靠近了些,肩膀相碰,他手肘懒洋洋撑着身后的木墙,微微歪斜身子,嗓音懒洋洋的:“还不舒服吗?在想些什么。”
余寂时从思绪中回神,随着湿润的风弥散开来的淡淡茶香,令他莫名清醒了几分,唇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随即缓缓摇头,语气一如既往冷静而从容:“这谣言确实是有些离谱,但其实更重要的是这谣言究竟因谁而起,又是如何散播开的。”
这孙龙跃都因为打人进过局子,想来也是性格暴躁的主儿,霸王人人都惧,报复人怎么可能用这种玄乎的方式?都有能力杀掉三个孩童埋进地里,何不直接把孙双全揍一顿?
况且两个人既然是针锋相对很多年,一直也没闹出什么大事,孙龙跃怎会因为对方抢了一块地,连杀人的事都做出来?
无论怎么想,这谣言都不太符合现实逻辑,孙龙跃没有足够的动机这样做,偏偏村里太多人听信谣言,一口一个杀人犯地喊他,他心里积攒的怨气,终于还是在醉酒后爆发,这才发生了这场闹剧。
程迩闻言哂笑,眼尾上挑,流露出一丝嘲讽,薄唇轻启,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没办法。谣言一传十十传百,从谁而起,又是否有人推波助澜,谁又能弄清楚呢?不费吹灰之力把水搅浑,看来有人是达到目的了。”
余寂时抿唇,与他含笑的目光对上,清晰地看见他瞳眸中汹涌的墨色,清明而冷淡。
确实是这样。既然弄不清楚谣言的源头,弄不清到底是谁从中作怪,便只能认真区分,努力做到不受这些干扰。
“程队,接下来怎么说?”覃析朝两人看过去,深深叹了口气,直言问道。
程迩笑意不减,耸了耸肩,姿态依旧松弛,余光瞥了眼站在一侧的高迎晨,见他稍微佝偻着腰,两只手紧紧攥在一起,稍显焦虑地摩挲着手指,不知是在紧张什么。
余寂时的目光缓慢地从他的手移动到他的脸上,健康的小麦色皮肤上稍显沧桑,他站在台阶上,此时面无表情,眼神没有聚焦,虚虚望向远处,不知道方才有没有在听他们讲话。
余寂时轻垂了垂眼皮,神色寡淡,似乎是随口发问:“高先生有什么心事吗?”
“啊?”高迎晨眼神瞬间收回,侧头看向余寂时,见他漆黑深邃的目光正一刻不移地凝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弯唇嘴笑了,抬手摸了摸黑发,回应道,“没有,刚刚走了个神,有什么事吗警官?”
余寂时眸光微动,伴随着唇角淡薄的弧度,目光也显得有几分温度,见他毫不躲闪地直视自己的目光,便暂退一步,没有急于追问,而是问他:“我们方才在想接下来往哪儿去,高先生您觉得呢?”
高迎晨微微一愣,下意识朝着程迩看过去,见他漠然盯着自己,脸颊发红,略显紧张地问道:“程警官,您几位具体想做什么呢?我这嘴笨脑子也不进东西,不太明白你们的意思......”
“不用明白,您尽管带我们在村里随处转转就好。”程迩薄红的唇轻轻一挑,轻飘飘的语气,令人琢磨不透其中的含义。
高迎晨连忙堆起笑容应下:“好,好嘞。”
从村委会大院走出去,高迎晨带着特案组一行人沿着主路向前走。
沿主路周围都是一些乡村特色的店铺。店面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店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农产品、工艺品,还有具有少数民族风格的装饰品和服饰。
余寂时顺着街道向远处望去,各家店面装饰得都各具特色,强烈的色彩相互碰撞,不难窥见平日里的繁荣和热闹。
可惜如今骤雨初歇,柏油路上遍处水坑,被大伞遮挡在下面的店铺展示区都被雨水淹了,又加上闭村停业,整条道路上几乎没有人影,莫名有几分凄清和寂寥。
偶尔见得几个小孩在踩水坑嬉戏,穿着皮鞋一脚跳进水坑,哗啦啦溅出的水花高过膝盖,裤子都湿了大半。
一个小男孩被追逐着撞上了高迎晨。
高迎晨将小男孩迎了满怀,脸上露出温柔又无奈的笑容,蹲下身,眼尾细纹满眼开来,粗糙的大手揉了揉小男孩的发顶,语气含笑:“地上都是水坑,路滑,你们玩的时候当心点,别摔着。”
小男孩十分乖巧,笑容灿烂,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朝着高迎晨重重点了点头,脆生生应声:“我们知道了高老师!”
特案组几人随之驻足。
覃析看着被三个小孩团团围住的男人,下意识呢喃了声:“高老师?”
高迎晨回过神来,抬眸望了望亲自,手掌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等他们跑开,才扶着腰站起身来,笑容里夹杂着几分羞涩:“这边几个村中间有个乡村学校,我是学校的语文老师。”
顿了顿,他继续向前走,边走边解释道:“我舅舅这不去了市里吗?这两天赶上周六日,我也正好放假,他就托我来招待一下各位警官的。”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前面是一堵高高的围墙,墙皮半是褪色半是脱落,被雨水浸湿,临近地面的位置覆盖着一层深绿色的苔藓。
村里多是地形雨,无论是围墙还是房屋建筑,都被雨水侵蚀,显得更加古旧,湿润的空气中裹挟着泥土的气息,还有木头发霉的气味。
几人刚欲转身原路返回,一股刺鼻的艾草气味就扑面而来。
余寂时四处望望,就看到左侧的房屋院里,排排密集的竹篱笆中,隐约有青烟袅袅升起,犹如一条白色丝绸,尾端散开,化作千丝万缕飘散到四处。
艾草的气味本身并不刺鼻,甚至苦涩中含着一丝清甜,可大量焚烧堆积起来,就显得异常浓烈难闻。
余寂时微微蹙眉,下意识抬眸看向程迩,两人的目光默契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