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程迩一边说,一边观察男人的状态,皮肤蜡黄,脸部皮肤粗糙如泥土,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看上去相当疲惫,闻言迟钝地一愣,眼尾肌肉抽搐一下,手上加了力量,显然是怒气上头并不清醒。
  程迩微微一愣,眯眼瞥见他手臂裸露出的皮肤,隐隐约约看到溃烂的痕迹,抿了下唇,稳住呼吸,神态依旧松弛,懒洋洋耸了耸肩,紧接着说道:“你这要是故意杀人,可不就是蹲个监狱这么简单了。”
  那男人显然是并没有听懂他话中的意思,但见程迩语气随意,神态也很平静,手上已经隐隐约约有松开的意思。
  直到程迩神色骤冷,眼尾低垂,眼眸中浮上一层薄薄的霜,语气透着凌厉:“意思是让你放手,听懂了吗?”
  被他骤然间的冰冷斥责吓得一颤,的男人迅速松开手,向后踉跄了两下,被同伴扶住,紧接着就被冲上去的警员拉扯开,狠狠摁在了地上。
  涉嫌非法活动的嫌疑人被一一控制住,现场的秩序渐渐恢复,扫黄大队在登记完其余顾客的身份信息后,对足疗馆的清扫行动即将告一段落。
  扫黄大队已经收队,夜色渐深,昏暗的室内,人影交叠,脚步声纷杂不断。
  程迩站在一层前台前,最初打翻的一桶水已经流淌到脚边,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初的景象。
  余寂时站在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此时显然刚刚放松下来,见他神色严肃,眉心微蹙,忍不住开口问道:“程队,怎么了?”
  程迩缄默不语,默默与他对视,薄薄的眼睑低垂着,似乎一瞬间想到了什么,幽黑深邃的眼瞳中,溢出一丝淡淡的亮光。
  他大步向前走了两步,绕过前台的桌椅,直直走向那扇小门,先是拧动把手推了推,压根打不开门。
  余寂时这才想起,方才破门而入时,钱雪惠第一时间是踹一脚门把门关上,而后才是提醒楼上的嫖客,显然下意识觉得这个储存室更重要。
  程迩盯着这扇门沉默几秒,紧接着蹲在地面上,侧过身,一条手臂伸进桌底,四处摸了摸,忽地神色一定,紧接着抓出一把钥匙。
  手上沾了不少灰尘,他随手拍了拍。
  他将钥匙插进钥匙孔,打开锁,推开门,情况之外而又意料之中的,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油腻腻的刺鼻酸涩气味。
  里面有一个巨大的冰柜,掀开盖,里面干干净净的,却隐约散发出血腥的气息,不知里面曾经存放过什么。
  余寂时不由得想到,这个巨大的冰柜里面空间这么大,不知能装上几副尸体,如果将尸体肢解,又能装上几副。
  冰柜旁还有几个大麻袋,程迩扯开系绳,露出里面的模样,白色粉末被一个个透明小塑料袋装着,又翻了翻其他的袋子,还找到了烟卷和注射器。
  余寂时看到这一幕几乎是一瞬间懵住了,深吸一口气,几秒后才恢复冷静,薄唇轻启:“程队……”
  程迩意料之中又觉得不可置信,站起身,和余寂时对视上,一时间缄默无言。
  这一套扫黄行动可谓是收获颇丰,不仅将卖淫嫖娼的组织者抓住、解救出了八名女孩,还在足疗馆储存室发现了大量的海/洛/因及其吸/食工具。
  办公室里,钟怀林双臂环胸,糙痞的眉眼紧紧拧起,唇角溢出一抹冷嗤:“这小小的一个足疗馆,还真是卧虎藏龙。”
  这一趟谁不是万般惊讶?钱雪惠这足疗馆在呈安市安安稳稳开了两三年了,卖淫组织也就罢了,关键是毒/品,不仅仅是储藏,一定还包括运输、销售等环节,这里简直算上一个小型毒/品/窝点。
  成齐神色严肃,眉头紧,锁面上没有半点笑意,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沉吟片刻后,才抬眸看向程迩:“程队,你是怎么一下就发现的?”
  余寂时也轻轻点头,目光清亮地看向程迩,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他和成齐一样,也不能理解程迩为什么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程迩轻笑一声,耷拉着眼皮,神色慵懒:“并不是一下子就发现的,起初只是在和打手纠缠的时候发觉他面部状态很不对,后来发现他手臂上的癞斑,又想起来钱雪惠第一时间把储藏室的门关上了,临落网还要将钥匙给扔掉。”
  顿了顿,他打了个呵欠,也算是长话短说,“总之不对劲,就想着随便搜搜,没想到有意外收获。”
  不仅仅是顾及了细节,更是经验之谈。
  余寂时默默记下,成齐则是深深叹了口气,拍了拍程迩的肩膀:“多亏你,不然我们马马虎虎清扫场地,可能就漏掉了。”
  特案组联合呈安市刑侦支队的代表,一起开了一个简短的会议,决定下一步先对此次扫黄行动的涉案人员进行审讯。
  其中重点需要关注的,就是老板钱雪惠。首先需要解决的,是关于冯云慧的问题,而毒/品/案,则告知并交予呈安市禁毒支队。
  会议结束已经是凌晨,办公室的打印机依旧彻夜不休地运转,抽进一张一张纸,打印出纸质版资料。
  特案组紧接着又对钱雪惠的个人信息进行了深挖,并将整理钱雪惠社会关系网的任务交给了成齐那边。
  程迩拿了纸杯,从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递到余寂时手上,轻轻歪了歪头,唇角挑起温和的笑意:“走,会会钱雪惠?”
  第67章
  审讯室墙壁是冷调的灰色,周围一片寂静。光线不甚明亮,却能清晰看见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颗粒,仿佛一切秘密都无从遁形。
  坚固的审讯椅上,金属镣铐在灯光下隐隐约约泛着寒光,钱雪惠塌着肩膀,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半眯着,神色懒倦,似是突生的变故令她疲惫,昏昏沉沉想要睡去。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钱雪惠掀了掀眼皮,看见两个熟悉的人影,顿觉双目被尖锐的硬物刺痛,喉咙微紧,脸颊肌肉紧绷起来,红唇抿成一条直线。
  已逾凌晨,值班室的人都寥寥无几。
  程迩也稍稍有些困倦,薄薄的眼皮慵懒地耷拉着,眸光轻扫过她紧绷的脸庞,似笑非笑挑了挑唇角,歪头问道:“钱雪惠,还认得我们吗?”
  钱雪惠呼吸凝滞片刻,倒抽口气,似是极度忍耐,额角刘海碎发之下,青筋渐渐清晰浮现,咬着后槽牙,两腮都微微颤抖。
  没想到还是她不够戒备。两个如此年轻的青年,哪怕演得再逼真,却总是能够找到破绽的,她却因着忙接客的事儿,一时间忽略了两人,没有往深处去想。
  见钱雪惠闭口不言,程迩顿觉没趣,懒懒耸了耸肩,睇了余寂时一眼,将余下的工作交给他,自己则是双臂交叠向后仰靠,轻垂着眼尾眯眼凝视钱雪惠。
  余寂时稍稍一顿,手中圆珠笔尖端墨迹瞬间干涸,抬眸看向钱雪惠,撂下笔,从桌面上拿出一张照片,展开抬起来,指着照片中的人,直接问道:“照片里的人,冯云慧,你认识吗?”
  钱雪惠眯着眼看向照片中的人,眸光微闪,目光触及两人冷淡到毫无感情的凝视,瞬间游离开,垂下眼皮,轻扯唇角:“冯云慧?我怎么认识?”
  照片中是冯云慧的生活照,里面的姑娘梳着高高的马尾辫,手里攥着一束盛开的野花,无意间的一张抓拍,眉目灵动,唇红齿白,笑意粲然。
  余寂时沉默片刻,眸色阴沉,漆黑的眼瞳上仿佛洒了一点灰,显得冰冷漠然,将照片扣在桌面上,嗓音淡然无澜,却莫名带着点儿质问的气势:“你确定不认识?”
  钱雪惠故作轻松,耸了耸肩膀,觑他一眼,不紧不慢回应:“当然确定。这什么人,我怎么认识?”
  她面上淡定,纤细的手指却微微蜷缩起来,眼尾低垂,并没有直视任何人,故作无辜地用大拇指指甲扣着其他手指的倒刺,在寂静的空间中,响起轻小细微的摩擦声音。
  余寂时从电脑文件夹里打开监控截屏,将屏幕转向她,清晰展示出画面,语气异常冰冷:“我们在清扫你的足疗馆前,已经调查过监控,证实冯云慧逢周末去了你的足疗馆,不止一次。你不认识她?”
  “我不知道。”钱雪惠眯了眯眼睛,眼尾勾勒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监控录像只能照到巷口,你们凭什么觉得进了这条巷子的人都进了我的足疗馆?她从这条巷子穿过去不行吗?”
  余寂时凝着钱雪惠,见她神色满不在乎,甚至轻扯着唇角,露出一份意味深长的笑容。
  钱雪惠明显是在强词夺理,且不说这条巷子通到头是人家,就凭冯云慧每周末不在学校住宿,监控录像显示她从巷口进去,并且没有从其他路口找到她曾走出巷子的痕迹,也就是彻夜未归,也能基本断定冯云慧是进了她的足疗馆。
  余寂时明白,只要钱雪惠不想说,他们就算车轱辘话再怎么绕着说,也是无法令她轻易开口,一时间抿了抿薄唇,神色略显迟疑与为难,抬眸看向程迩。
  程迩安抚地朝他一颔首,紧接着缓缓直起身,旋即抬眸凝视钱雪惠,轻启薄唇:“先不说冯云慧,说说在足疗馆的卖/淫/活动,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是如何组织与管理,以及价格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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