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语文老师的声音继续回荡在教室里,“对视是人类不带情欲的精神接吻……”
意识到自己是这篇小说的原型,后续的字句再传到两人耳朵里,就都变了味,几乎是下意识的,李青慈和沈令年同时避开了视线。
从这一刻起,教室里被公开处刑的,就不止一个人了。
moon talk今天临时休整暂停营业,李青慈放学后直接回了家。
他推开门,注意到吴秀华背对着他在吃药。听到声响,她明显慌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将什么东西塞进了抽屉。
“怎么了?你生病了吗?”
“没事,就是老毛病,头有点疼。”吴秀华低头摆弄着筷子,语气平淡地转移话题,“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没去酒吧?”
李青慈简单解释了一下。
“那就先放下书包,一块吃饭吧。”
深夜,李青慈做完功课,躺在床上,睡意袭来前,脑子里模模糊糊想着的,一会是周末的竞赛,一会又是吴秀华最近的不对劲。
窗外,树木生长的枯枝攀上了窗沿,静静地伸展,有什么命运的种子,似乎正在无声无息地发芽。
第38章 上卷番外(二)
李青慈在出道后的第七天, 收到了一个跨国寄件。拆封时有一股淡淡的尤加利叶的气息漫上来,清冽得像整片桉树林的晨露。
里面是一封信,没有署名, 他缓缓展开。
…
亲爱的青慈: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之间的距离已是九千一百公里,隔着两个时区和一片热带海洋,以及无法跨越的过去。
这封信我犹豫了很久才提笔,下笔时竟连开头的称呼都让我踌躇不定。你会不会嘲笑我依旧一如既往地谨慎,像是随时要崩断的弦,甚至在这样无关紧要的时刻也不肯松懈一点?可我知道,你从来不会笑我。
西方人写信惯用“dear”开头,但是中文语境里, “亲爱的”却总是显得过于亲密, 我怕你又觉得我越界。不过这些细枝末节都不重要了,这大概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 想到这一点,连这份微不足道的纠结都显得珍贵而讽刺。
不知道你现在还记不记得清我们的初识, 其实我真的很怕你忘记, 毕竟我们只有三年相识, 却有一辈子的时间互相忘记。
那并不算一段美好的记忆,因为你撞破的是我人生最不堪的时刻。月考名次下滑三位,我又一次被她锁在家门外,那晚真的好冷,深秋的梧桐叶落在肩头像巴掌, 我攥着被撕碎的试卷坐在昏暗的教室,突然听见你说,“你弄脏了我刚扫的地。”
你穿着干净的校服逆光而立, 衣领挺括得刺眼。我把纸屑塞进嘴里时尝到血腥味,混着你掌心的温度,竟酿成某种苦涩的解药。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泪水可以这样滚烫。
我总是谨慎地笑,谨慎地哭。谨慎地和你相熟,谨慎地爱你,最终却选择破罐子破摔地离开你。
因为我发现我不能接受你的远去,你的每一个脱离我掌控的选择,都像一把割在我心脏的钝刀,我想起那条曾经我独自徘徊的暗河,某日竟想要拖着你一起跳下。
我这才惊觉,我终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和她一样的人。所以这一次,我不应该再抗拒她的决定。她早看出我的目光如何在你身上扎根,又如何被你的光芒灼成焦土。
决赛夜那晚我去看你,原本是想把那束洋桔梗亲手送给你,但最后还是在你的注视下狼狈地离开,搭上了当晚的航班,和父母一起飞往澳洲,开启一个崭新却陌生的生活。
所以我去,不是求和,而是告别。
我一直以为,离别是艰难的,但当我站在台下,看见有那么多人爱你,那么多人在你身边,看见有人取代我曾经的位置,对你寸步不离,和你并肩的样子如此契合,就忽然明白,离别其实早就发生了,我只是最后一个承认的人。
曾几何时,我们两个坐在操场的树荫下,畅想未来,要一起参加高考,最好能考入同一所大学。可最后,谁都没有做到。
你要站在更高更大的舞台,而我,则飞往了更远更南的南方。我想你我很像两种时区的植物园,你正在学习如何适应聚光灯的浇灌,而我必须接受南半球错季生长的月光。
洋桔梗是我自己挑的——听说它的花语是“真诚不变的爱”。可现在看来,这份爱不需要回答,也不需要回应,就像花店店主口中的“落日珊瑚”,会随花期从蜜桃色褪成苍白的灰。
它终究是我一个人的事,就让我带走它吧。
信写到这里,飞机已经快要落地,原谅我无法在结尾祝福你,我无法想象你的幸福,更无法想象你的幸福里没有我,说我自私也好,狭隘也罢,总归只是一点最后的任性。
青慈,你说世界是不是很神奇?十几个小时前,我还在日光要融化一切的夏天,可等下了飞机,我就走进了潮湿阴冷的冬。
不过还好,澳洲的冬季很短,气候温暖。
只是我想,我心里的雨季,从此刻起,永不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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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青慈松开攥皱的信纸,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站在玄关处,读完了这封信。
第39章 为什么骗他
a市某区街心公园的周末午后, 阳光在细密的绿叶间流淌。林荫道旁的长椅上坐着三三两两的家长,小孩子们则追着彩色泡泡在草坪上奔跑。
东南角的银杏树下,有位年轻画家支着画架, 给一个端坐的小男孩画像。他左手扶着画板,右手铅笔在素描纸上沙沙游走,时不时停下端详孩子的眉眼。
两根磨得发亮的铝制拐杖,静静倚在半旧的帆布折叠椅旁,隐晦地昭示着他身体的不便。
暮色四合,天暗了下来,画家正打算收摊回家,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仿佛被某种直觉击中,他抬眼望去, 发现对面的长椅上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明明是初夏的傍晚, 路灯刚亮起青白的光晕,那人却还戴着墨镜和口罩, 捂得严实,似乎有意隐藏面容。见已经被他注意到, 对方站起身, 缓缓朝这边走了过来。
画家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是谁, 也猜到了他的来意。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心里第一时间涌现的,不是恐慌,而是一种隐隐的兴奋。
他攥紧了手里的炭笔, 几乎要掐断笔尖。
落日彻底沉入地平线时,有两人对坐在竹影摇曳的日式料理包厢里,桌上的青瓷茶碗雾气缭绕。
左边的少年穿着宽大的黑色半袖衬衫, 碎发齐眉,瓷白的脸和墨色发丝界限分明,衣领间银色锁骨链若隐若现。横在桌上的手臂纤细,手腕处的黑色机械表压着突出的腕骨,更显嶙峋。尽管周围环境素净,也难掩其清俊的气质与锋芒。
对座青年虽然相对逊色,但也算得上相貌出众。略微青色的下巴泛着淡淡胡茬,脖子上戴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看起来有几分成熟稳重。
这个少年——也就是李青慈,率先开口道,“不打算说点什么?”
坐在对面的向阮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很期待你亲自来找我,喜欢我专门为你找的发箍吗?”
李青慈眉眼微冷,“所以真的是你。”
向阮笑意未减,“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先是我无缘无故被退赛,接着是在回家的路上遇袭,虽然我相信你没有也不会做这样的事,但至少,是你认识的人在帮你。”
他被几个混混围住的那晚,有经过的路人帮他报了警,但得到的结果却是不了了之,他那时就知道了,这件事的幕后之人身份不一般,所以绝不会是李青慈。
不过自他腿废了之后,他的父母对于他的爱好和选择也不再多加干涉,如今他每天给人画画赚一点糊口费,倒也乐得清闲。
见李青慈沉默了,向阮了然道,“看来是有人瞒着你做了这一切。”
“退赛那天,离开拍摄基地之前,你去了哪?”李青慈没有接话,突然问道。
“什么意思……”向阮皱眉,对这个问题显得有些困惑。
而他的表情和语气,让李青慈瞬间想通了所有事情。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路潜要替他扔掉那条裤子,也明白了化妆间那天的人是谁,更明白了向阮为何退赛,又为何残疾。
但他无法理解的是,路潜为什么要对他隐瞒这一切,甚至骗他。
“没什么意思,”李青慈压下心底的疑问,垂眸斟茶,“我这次来,是想知道,你当时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
向阮听到这话,嘴角勾起一个模糊的笑。他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烟点燃,深吸一口,又慢悠悠地吐出烟雾,神情懒散而享受,“青慈,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美?安静的时候像一幅低饱和的油画,舞台上却又浓墨重彩得扎眼。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很美。人对美丽的东西怀有欲望,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所以这不是我的错。”
他没有提起的是,他私下画过许多李青慈的画像。但很奇怪,每次下笔,他都觉得对方是一个并不需要画出五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