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谢、谢谢。”关亦昂垂着头,嗫嚅着嘴唇道。
谢浮玉没接话,事实上关亦昂能脱险纯属他运气好,这声谢谢不如等出去以后留着跟如来耶稣圣母玛利亚说。
他小幅皱了皱眉,发现关亦昂离自己有点近了。
男生好像不敢直视他,一直盯着鞋尖,过了会儿谢浮玉听见对方问:“如果没有那下海浪,你会救我吗?”
关亦昂的声音很轻,谢浮玉听不出里面有什么情绪,但直觉告诉他,现在的关亦昂很不对劲。
他下意识朝后退了两步,关亦昂却信步上前,将他逼到了船身边缘。
谢浮玉反手撑住围栏,余光冷不丁瞥见黑沉沉的海水里浮动着一簇熟悉的银白。
“你会吗?”关亦昂追问。
他看起来只是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视线越过关亦昂的肩膀落向他身后,其他人刚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早已筋疲力竭,根本无暇顾及船头对峙的两人。
宋星度离他们有一段距离,似乎无意打扰两人交谈。
谢浮玉盯着近在咫尺的男生,反问:“很重要吗?”
闻言,关亦昂短暂地愣了两秒,接着痴痴地笑起来,“不重要,一点都不重要,我也是脑子进了水,居然在意起一个将死之人的答案……”
“去死吧——”
关亦昂突然发难,按住谢浮玉的肩膀试图将他掀下船。
“进化者是有人数限制的,我不能让你走到最后。”关亦昂死命把谢浮玉往后压,浑浊的眼底泄出些许癫狂,“抱歉了。”
话音未落,灰鲭鲨破水而出,嘴巴大张,黑洞洞的口腔夹杂着海水特有的咸腥掠向小艇。
与此同时,后方由远及近飘来数道惊呼,其中掺杂着殷浔的几声“阿郁”。
所有人清楚看见谢浮玉的后腰直抵围栏边缘,已然向后弯折到了极致。
那副病弱的身体疑似失去所有抵抗的力气,只能任由关亦昂摆布。
宋星度察觉到异常时已经晚了。
然而身处风暴中心的谢浮玉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关亦昂一愣。
下一秒,谢浮玉微微侧头避开鲨鱼锋利的齿列,顺势递了个眼神给看似文弱无害的温献瑜。
后者会意,抄起刚才丢在地上的东西塞进谢浮玉手中。
次啦——
滚烫的血溅了谢浮玉一脸。
关亦昂难以置信地望着穿胸而过的弯刀,被拔腿赶来的陆黎桉联合宋星度一起推进了海里。
船下,灰鲭鲨大张着嘴,恭候多时。
第151章
关亦昂直直坠向灰鲭鲨洞开的巨口, 双腿刚没过鲨鱼锋锐尖利的牙齿便被猝然闭合的嘴拦腰咬成两段。
小艇旁霎时鲜血迸溅,迟滞半秒才响起关亦昂撕心裂肺的哀嚎,紧接着那凄厉的嘶叫被更汹涌的浪潮吞没,灰鲭鲨咀嚼片刻, 一头扎入海水中, 寻找掉落的另外半截身体。
“让殷浔的船等会儿。”谢浮玉捂着嘴咳了两声, 声音有气无力。
宋星度扶着围栏心有余悸,闻言忙不迭爬到船头,跟陆黎桉两人朝另一艘小艇发出信号。
殷浔的船果然慢了下来。
谢浮玉缓过劲,低头扫了眼翻腾的海面,漆黑的海水里隐约有一抹银灰色徘徊在小艇周围。
那头灰鲭鲨还没有离开。
血腥味吸引它驻足于此,而船身因为一层无形的保护膜并未被鲜血波及, 谢浮玉蹙眉,看向自己手中浸红的弯刀,随后一扬手,把刀甩向下一个浪尖。
哗——海水潮涌掠往远方,很快卷着弯刀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间。
谢浮玉沉默地注视着海面,直到远海出现那抹银白,才回身招手, 示意殷浔驱船靠近。
两艘小艇转为并行的刹那, 船身互相吸附靠拢,合二为一。
殷浔立刻翻过围栏, 奔向谢浮玉。
“我这边捞上来六个人, 六人都没有救生圈。”他语速飞快地汇报,接着握住谢浮玉的手,摸到冰凉的手指后又抬手按了按对方的后颈。
谢浮玉后颈那块皮肤很烫,殷浔担忧地望着他, 语气难掩焦急:“阿郁,你不能再穿着这身湿衣服了。”
“还剩多少人?”谢浮玉反应有些迟钝。
殷浔皱眉瞥了眼宋星度,后者十分狗腿地搭腔:“两艘船共计十二人,疗养院的人都在,没发现蒋泉跟李施。”
得益于谢浮玉未雨绸缪的布置,蓝鲸号翻船时往一侧倾倒,一号宿舍的人基本都摔进了二号宿舍,导致垃圾船解体后,大家的位置也并不分散。
谢浮玉松了口气,指指不远处的船舱:“去、去把船舱拆了。”
宋星度:“?”
“这是纸船。”陆黎桉反应过来,拉着他往船舱走,“现在纸船外面有透明保护罩,风浪进不来,我们不需要躲在船舱里,但湿透的衣服得尽快换掉,谢哥的意思是让我们拿纸片当被子。”
纸船被折成乌篷船的形状,拱顶加墙壁面积还算大,况且他们人少,船舱拆下后应该勉强够分。
“纸船是纸做的,比一般的船板好拆。”陆黎桉打了个寒颤,搓搓手把萎靡不振的一群人组织起来,边安排任务边嘱咐道,“贴近船底的部分得小心些,别把纸船撕穿了。”
另一艘船上的玩家见状照做,不多时,两边都只剩下光秃秃的船板。
船舱在谢浮玉和殷浔的监督下被均分成大小相近的十二份,随机分发给众人。此外,出于平衡性考虑,陆黎桉主动换到隔壁船,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殷浔。
生死攸关,大家无暇顾及男女大防,纷纷脱掉工服,裹紧纸片并排躺在柔软的船板上。
许是防风到位,那股蚀骨的湿冷感稍有几分减退。
渗进内衣的水分很快被纸片吸干,纸片依旧干燥,紧贴皮肤的一面绒乎乎的,像法兰绒制成的毛毯。
殷浔撑开自己的毯子将谢浮玉裹进怀里,轻轻地拍他的后背,哄小孩儿似的,“阿郁,睡吧。”
最好睡一觉百病全消。
殷浔低头,用干涩的唇碰了碰谢浮玉的额头,还是很烫。照这个趋势烧下去,不用等小艇飘回陆地,光是生病就能要了他的命。
今晚过后,发烧的甚至可能不止谢浮玉。
“这场暴动好像不怎么温柔。”谢浮玉隐隐察觉到殷浔的不安,主动抱住他的腰,将烧红的侧脸贴在对方胸前。
殷浔摸摸谢浮玉半干的头发,低声应:“纸条提示的内容大概还没出现。”
爱是最温柔的暴动。
如果暴动指的是无处不在的风暴,那未免太频繁了,所以线索应该在这句话的前半段,在于“爱”。
因“爱”而掀起一场暴动,因“爱”而保有特殊的温柔。
“不知道这份爱属于谁。”谢浮玉含混地嘟囔。
bonus纸条是主线故事的缩影,尽早破解“爱”的涵义,他们才能逆推出结束副本的关键信息。
殷浔听出谢浮玉混在鼻音里的困意,没再搭话。
纸做的小艇内渐渐安静,后半夜风浪转小,浪涛规律地冲击着船身,像母亲轻晃摇篮哄孩子入睡。
意识浮浮沉沉,再睁眼时,头顶的云已经散了。
谢浮玉是被某种硬物硌醒的,他小心翼翼挣开殷浔的怀抱,披着纸毯子爬起来。
远海晨雾弥散,太阳在海与天相衔的灰线后擦出一团浅浅的光晕,寂阔天穹云销雨霁,蔚蓝天幕自上而下倾落一片澄澈无瑕的蓝,将海面染成蓝天的颜色。
今天应该是个大晴天。
谢浮玉出了一身汗,体温降下去一点,但四肢依然使不上劲儿。他在原地坐了片刻,慢吞吞地挪到围栏边,歪头倚着栏杆朝远处张望。
半侧身体的重量随之压在栏杆上,没两秒,谢浮玉身体猛地一斜,不受控制地摔向船外。
“阿郁!”殷浔刚醒就瞥见谢浮玉上半身倾出小艇,连忙扣住他的腰把人捞回船板。
谢浮玉扶着晕乎乎的脑袋,表情有些茫然。
“它,”他愣愣地顶着折断的栏杆,偏头看殷浔,“它怎么烂了?”
殷浔捡起谢浮玉肩上滑落的纸毯子,递给他:“道具快要失效了。”
功能型道具的使用方式各不相同,生效期限也没有规律可循,纸船能撑过一夜已经比他们最初预想的情况要好很多,毕竟没人真的指望用这两艘小艇横渡大海。
道具开始失效后,纸船逐渐显露出纸张脆弱的一面。
殷浔扶着谢浮玉重新回到围栏旁,看见刚才被谢浮玉压塌的纸片软趴趴地落入水中,因为吸足了水分而变得近乎透明。
“吃水线也变低了。”殷浔说。
吃水线变低代表船变沉了,船上并未减员,船却在下沉,说明纸船能够负荷的重量正在缓慢减少。
殷浔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去叫醒其他人。”
他们必须在纸船沉没前找到新的浮标,否则再来一轮风暴,仍会有新的灰鲭鲨破海而出,伺机捕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