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无论如何,谢浮玉都不能再离开工位了,殷浔凝神,边走边留意着窗外的金融街。
以事务所所在的大楼为原点,金石酒店位于北面,酒店正门正对实习生办公区,建筑高度目测不超过这栋楼。
殷浔贴着窗户边缘走,视线逐渐下移。
如谢浮玉所说,酒店门口站着一个穿纯白制服的保安,除此以外再无其他人的身影,玻璃另一面的世界犹如一潭死水,连纵横交错的沥青路面都显出几分逼仄。
外面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直到殷浔走进餐厅才有所好转。
餐厅外墙采用270度环景落地窗,经过他们中午用餐时停留的位置后,视野骤然开阔,两片建筑之间夹出一条宽阔的大路,殷浔眺眼朝前看,望见三岔路口一端立着半块巨大的广告牌。
未被遮挡的板子上只有一片高低起伏的建筑群,殷浔没找到醒目的大字报,摸不清广告中的楼盘是什么用途。
他扭头扫了眼餐厅外的办公大厅,确定自己的位置足够隐蔽后,飞速掏出手机拉近了镜头,许是距离过远,画面仍旧模糊不清,隐约只能分辨出其中一栋楼高耸入云,略有些眼熟。
但金融街里的商务楼除了高度,外观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殷浔一时间也难以断言刚才有没有见过广告牌中的那栋楼。
谨慎起见,他没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殷浔收好手机,继续沿有窗户的一侧地线向西走。
餐厅面积不大,他只花两分钟就走完了剩下的路,楼层最西边,环景落地窗终于接轨混凝土承重墙,殷浔转身,刚好停在男厕所门外。
大楼西南面的建筑基本都被厕所挡住,他在心底大致模拟了一遍金融街的三维地图,忽然想到谢浮玉临时改口用来转移话题的厕所窗户。
殷浔稍稍迟疑了几秒,紧接着小步溜进男厕,背影鬼鬼祟祟,仿佛一个真正的来厕所带薪摸鱼的可怜社畜。
厕所里的确有一扇窗户,嵌在过道尽头的那面外墙上,人站在过道中央,能看见三分之二的窗户,剩下三分之一则没入隔板后,被最里面的隔间框了进去。
谢浮玉中午待过的隔间在这个隔间的正对面。
殷浔压着脚步走近,一抹极其稀薄的红色映入眼帘,在几扇紧凑排列的银白色厕所门中格外明显。
门锁着,隔间里有人。
察觉到这点的瞬间,殷浔像是被人从身后用力扼住了脖颈,心跳猝然加速,呼吸随之慢下来。
现在所有玩家都好端端地待在实习生办公区,隔板后如果有人,只可能是npc。
而正常人不会在有选择的情况下继续蹲守被占用的坑位,理智回笼,殷浔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拉开了谢浮玉先前藏身的那个隔间。
与此同时,啪嗒——
身后猝不及防弹出锁扣解开的脆响,殷浔身形一滞,只犹豫了极短的一瞬便慢吞吞转过头,jones捋平西服外套走出来,看见他时白墙似的脸上闪过几分惊讶。
他大约想问殷浔怎么在这里,即将脱口而出前反应过来这个问题非常多余,于是笑眯眯地夸赞道:“工作做得不错,好好努力!”
没人愿意在厕所和领导打交道,殷浔干笑两声敷衍过去,遁进了隔间。
他锁好门,打算等jones出去再去对面坑位一探究竟。
空旷的厕所里很快响起哒哒哒的脚步声,然后是哗哗的水流声,jones在洗手,殷浔微阖着眼,默默推测他的动向。
约莫半分钟,水声消失了,随即又是一串脚步。
皮鞋踩过锃亮光洁的纯白瓷砖,哒哒、哒哒,在有限的空间内无限放大,真声与回音此起彼伏,忽远忽近。
殷浔耐着性子开始读秒,才数到三便戛然而止。
下一秒,他猛然睁眼,毫无预兆地解开西裤,提着裤子仓促蹲下,然后用双手捂住脸做出一副饱受便秘折磨的表情,食指与中指却悄悄撇开了一道极其微小的缝隙。
殷浔透过这道窄缝观察起门缝下的地砖,一团模糊的人影缓缓烙在了那块地砖上。
jones没走。
他就站在门外,正通过地面投影,悄无声息地监视殷浔。
第106章
实习生办公区, 谢浮玉第十二次看向电脑屏幕右侧的时间栏,第十三次越过隔板瞥向殷浔的工位。
还是空的,谢浮玉皱眉,不会掉坑里吧。
“我没事。”肩膀被人轻轻捏了两下, 殷浔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 借着弯腰落座的空当, 低声说,“我刚在厕所碰见jones了。”
谢浮玉:“!”
他偏头打量起殷浔,目光直直落在对方的左右手上,眼底萦绕的担忧很快转为警惕。
殷浔失笑,主动把双手摊给他看。
没装反,谢浮玉打消怀疑, 抿了抿唇伏在桌边,挨着隔板悄悄地问:“怎么回事?”
“厕所最里面的一个隔间确实装着窗户,不过不是你说的那间。”殷浔学他,趴下来用胳膊挡住脸,遮遮掩掩地回答,随后三言两语讲清了一路的所见所闻,包括厕所偶遇npc的始末。
谢浮听到jones洗手时便反应过来, “是水声?”
殷浔点头, 上完厕所洗手很正常,不正常的点在于洗手的人是jones。
从进入男厕到撞见jones推开隔间门之前, 殷浔只听见过一声门锁解开的响动,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既没有逐渐减弱的冲水声,也没有整理衣物的窸窣声,除非jones素质低下, 否则只有一种可能——
jones根本没上厕所。
而且他很可能在殷浔走进厕所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那些光可鉴人的白瓷地砖就是npc的眼睛,潜在意义上的摄像头无处不在。
谢浮玉眨了眨眼,表情有几分茫然,“不上厕所但偷偷躲在隔间里,那个坑位这么吸引人的吗?”
隔间有窗户原本只是他临时用来糊弄某些人的托词,殷浔却真的找到了带窗的隔间,而符合最里面和贴墙这俩条件的隔间就两个,谢浮玉回忆起对面的坑位,发现自己当时专注于捣鼓bonus纸条,对此没什么印象。
“厕所本身好像没问题,”殷浔说,“问题出在剩下的三分之一扇窗户。”
jones去而复返,站在蹲坑外一言不发,殷浔默默观察了一会儿,猜测npc应该是想确认他真是来上厕所的。
监视活动通过地砖上的投影进行,jones盯着他的时候,殷浔也在防备对方。
但地砖到底不是玻璃镜子,再平滑光洁的地面,反射出的身影都带着几分模糊,大致判断出隔板另一侧的实习生是蹲姿后,jones便消失了。
殷浔没有听见脚步声,只能依据门缝下挪动的影子自行读秒。
约莫过了十分钟,他才撑着略微发麻的膝盖站起身,打开门走出去,直奔洗手台。
谢浮玉轻笑,“故意的?”
殷浔嗯了声,jones究竟有没有离开男厕,他无从得知,谨慎起见,殷浔只能以正常人的行为方式走一遍流程。
他同样没有冲厕所,为的是洗手洗到一半能突然花容失色地折回去,装出一副分不清前后左右的样子,超绝不经意拉开错误的隔间门。
谢浮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险些笑出声。
殷浔无奈,辩解道:“我怕jones还躲在里面,只能装疯了。”
万一npc学聪明了,表面不锁门,实则猫在暗处守株待兔,殷浔再鬼鬼祟祟开jones蹲过的隔间,到时四目相对,那就真是恐怖故事了。
好在这回门后无人,殷浔莽撞地冲进去,飞快按下冲水按钮,视线穿过三分之一扇玻璃窗往外一扫,紧接着慌里慌张地叹了口气,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句怎么把方向搞反了,然后噔噔噔重新跑向对面的蹲坑,又按了一次冲厕键。
整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全凭殷浔出神入化的演技将漏洞百出离谱抓马的人设缝缝补补成合情合理的弱智。
谢浮玉肃然起敬,望着殷浔的脸欲言又止,迟疑片刻虚心求教道:“所以那个坑位有什么吸引你们的地方?”
“不是坑位,是窗户。”殷浔神神秘秘地比划出几栋标志性建筑,继续说,“这栋大楼西南面有一排空置的底商,只有一家店在营业。”
从餐厅的270度环景落地窗看不到这家店,男厕走道尽头嵌在外墙上的三分之二扇窗户也看不到,唯独没入隔间的三分之一,刚好将店前的招牌扩了进去。
那是一家理发店。
谢浮玉额角抽了抽,“一间开在金融街内的理发店?”
殷浔不置可否。
事实如此,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这家理发店与周边拔地而起的高楼格格不入,它甚至算不得稍有些档次的发廊,而单纯只是一间朴实无华的个人店。
这种小店在老街区的巷子附近随处可见,铁做的招牌摆在门外,门旁立着黑白双色转灯,如果不是大门向外敞开,殷浔差点以为它倒闭了。
谢浮玉对理发店有点好奇,但殷浔才从厕所回来,他再过去就显出几分欲盖弥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