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闻言,谢浮玉笑了笑,“很简单,因为长明灯带不出去,不然我喊你下楼做什么?”
  他面色坦荡,语气自然,应该是已经验证过,祝析音盯着他看了又看,找不出一丝错漏,难道真的是她想多了?
  “行了,先出去吧。”谢浮玉反手推着她的肩膀,将人送到门外,“记得分点火把给殷浔,还有,日落前一定要离开树林。”
  祝析音狐疑道:“那你呢?”
  谢浮玉耸了耸肩,“我得留在招待所等日落。”
  招待所和树林之间有一条近十米宽的防火带,眼下其他人去树林放火了,他得留下,确保招待所的火顺利燃起。
  祝析音:“那我陪......”
  “不用你。”谢浮玉打断她,“你没有道具,别让我担心。”
  失去新手保护的祝析音无从反驳,只好点点头,说:“我们会在防火带南边等你,你自己注意安全。”
  谢浮玉嗯了一声,祝析音于是转身上楼。
  等脚步声消失,谢浮玉才捡起躺倒在地上的油灯,把两扇门拉开到最大,然后拎着刚才用来点火的长明灯,再次走回神像后方。
  他将长明灯放在树桩中央,明亮的火光映照出柽柳一圈接一圈的年轮。
  这是一棵很老很老的树。
  谢浮玉把木棍插进土中,一切如他预料的那样,土质松软湿润,表面铺着碎石,乌尔萨拉的根基被包裹在一片防火带中。
  柳吉的密室与一楼的招待所截然不同,这里四处是防火材料,比起木头,水泥墙和铁门确实不易燃烧,而且地下阴冷潮湿,即便真的烧起来,恐怕也维持不了多久。
  光是烧掉上面的招待所远远不够。
  谢浮玉必须从内部瓦解乌尔萨拉的身躯,他得烧烂这棵柽柳。
  但柳吉不在,柽柳就只是一段木桩。
  谢浮玉摩挲着没有铲柄的铁铲头,重新绕到神像正面。
  神像依然端着那副眉眼微垂的慈蔼模样,静静注视着神龛前的人类,仿佛只要谢浮玉不做什么出格的事,这份平和的表象便能一直维系下去。
  所以谢浮玉推倒了神龛,又把几盏长明灯摔在了倒塌的神龛上。
  再抬头时,神像的表情果然变了。
  原来不是错觉,谢浮玉双眸微弯,见好就收。
  他扭头看了眼敞开的雕花门,干脆提着灯坐到了外面的楼道里。
  人来得比谢浮玉预想中的快。
  对方没有刻意掩盖脚步声,很快出现在他上方的台阶上。
  柳吉大半张脸都被黑暗笼罩,神色晦暗不明,居高临下望过来时,周身显露出浓浓的不悦,和一丝微不可查的疑惑。
  谢浮玉拍拍裤子站起身,语气散漫,“等你好久了。”
  时至今日,柳吉当然知道他将自己引过来是为了什么,但......
  “我可以十天半个月不变回树,你呢?”
  副本至多还有三天就会强制关闭,只要柳吉维持人形,谢浮玉永远不可能在副本结束前把火种放入乌尔萨拉的身体里。
  话音刚落,他看见面前的人类男生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像是志在必得。
  柳吉心底顿时咯噔一下,直觉自己遗漏了什么。
  谢浮玉却没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啪嗒——
  楼梯间内响起玻璃瓶落地的声音。
  第97章
  下午四点, 天空中再次出现大片灰褐色的云团,远远地有风吹来,树林簌簌作响。
  “林楠、小玢负责东树林,路郑阳、齐乐、李啸天负责北树林, 储杰、陈滔和我去西树林。”祝析音重复谢浮玉的安排, 向众人再三确认, “东树林南北向放火,北树林东西向放火,今天刮的西风,一定注意风向。”
  话音刚落,脚下忽然震了震,身后隐约传出一阵闷响, 祝析音循声转头,望向几米之外的招待所,心底陡然涌起一缕不安。
  谢浮玉还在地下室,那刚才的动静......她微微皱眉,紧接着被火把上掉落的火星子燎了一下手背。
  其他人似乎也预感到什么,但情况紧急,大家各自有任务在身, 相互对视后, 纷纷散开,带着燃烧的火把奔向目的地。
  祝析音仍然有些犹豫。
  见状, 储杰温声提醒, “祝同学,我们没有时间了。”
  返回招待所找谢浮玉,西树林的任务必然会被耽搁,等待他们的有可能是计划破产, 出逃失败,而袁祺尚在西树林的树茧中,等待救援。
  祝析音不能辜负谢浮玉的嘱托,她用力闭了闭眼,转身走向西树林北侧的林道入口,“日落前我们可能赶不回招待所,在那之前,请二位尽力让火烧起来。”
  不同于东北两块树林只用贴着它们正对招待所的那面放火,点燃西树林必须穿过树林,从紧邻沙漠的幼苗林下手。
  新生的柽柳会成为这片区域的新起点,届时橙红色的火光将顺风而下,由西向东横扫整座村庄。
  在谢浮玉最初的安排里,祝析音本不该负责西树林,因为她没有新手保护,也没有任何道具,但西树林是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谢浮玉需要一个有默契的队友,眼下殷浔在盯柳吉,祝析音便成了唯一的人选。
  而且别人的命也是命,万一中途出了什么意外,以祝析音和那棵重阳木的交情,对方兴许愿意网开一面,暂时收留她避险。
  进入西树林的三人已经很熟悉这里的路了。
  串成一线的火把将这条林间小道照得敞亮,祝析音跑跑停停,试出一个合适的奔跑速度,偏头示意后面的储杰和陈滔加快脚步。
  沿路不时有枝条垂落,三人放低了火把小心前行,生怕稍不留神燎着干叶子,使火势提前蔓延。
  风渐渐大了,火苗像人披散的头发,顺着风向掠向背后。
  天色暗得比前几天都要早。
  祝析音只用了平常一半的时间便赶到了西树林外,远处沙丘翕动,风里掺着沙子,有些扎眼。
  谨慎起见,三人出门前各自披了一顶帐篷布。
  放火时,猎猎长风吹起宽大的帐篷布,犹如骑士的斗篷迎风摆荡,隐隐显出几分背水一战的决然与凄怆。
  大捆火把被拆成一根根燃烧的木块,定点投入树旁的干草堆里,干草很快被火点燃,然后是夹杂在干草堆中的树枝、与树枝相连的树干,直到火舌沿着树干漫向伸展的枝丫,多米诺骨牌似的传导向周边的树木。
  三人一边放火一边回撤,扔掉手里最后一根烧火棍时,祝析音忽然反应过来谢浮玉为什么没让他们直接拿长明灯。
  以长明灯的灯台大小,每人至多拿两盏,烛火本身却不如火把燃起的火焰大,因此性价比不高。
  火把既是火种,也是燃料,祝析音抬眼望向面前翻涌的浓烟,用帐篷布包裹住自己,拔腿往招待所的方向跑。
  风浪裹挟着肆意窜动的火苗迅速席卷了整片树林,滚滚灰烟直冲云霄,遮天蔽日,掩盖住了沙色与阴云。
  日落时,天空沉入了比以往更浓烈的黑暗。
  重阳木林中飘出一阵焦味,躲在灌木后的殷浔皱了皱鼻子,隐约闻到一股恶臭,像浸泡在泔水桶里的油炸物。
  冰冷的空气开始抽动,临近地面的位置掀起一道强有力的气流,眼前的树木仿佛被裹进流水做的薄膜,在视网膜上不断地浮动,让人不由想起盛夏的沥青路。
  是热气流,殷浔赶忙翻出灌木丛,余光瞥见三团裹成粽子的黑影正从树林西北角的路口拐出来。
  朦朦胧胧的火光重新将视野点亮,跑在最前面的似乎是祝析音,她顶着一张灰扑扑的脸,一双眼睛微微泛红,却亮晶晶的,好像看见了希望。
  储杰和陈滔跟着她,同样的灰头土脸,好在撤离及时,都没有受伤。
  “殷哥,”祝析音撑着膝盖停在殷浔面前,期待地看着他,“我哥出来了吗?”
  殷浔一愣,像是没听懂,“他没跟着你们吗?”
  不是约定好了,他盯梢,谢浮玉带人拿到火种,然后放火烧山吗?听祝析音的意思,谢浮玉应该还在招待所?
  不对,招待所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谢浮玉留下的,殷浔有些茫然,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本能感觉有什么东西被他遗漏了。
  祝析音也在四处搜寻,这会儿还不到约定时间,谢浮玉又不准她下去,她能做的只是等待。
  风越来越大,烟雾被吹散了一些,但大火已经带着更浓厚的烟气,烧到了近前。
  以树林边缘为界,东西北三面竖起金红色的光幕,熊熊燃烧的火焰被风推着扑向人群,下一秒却被铺满砂砾的防火带拦住,不情不愿地退回树林里。
  西风和防火带彼此拉锯,火光围住了招待所,没过多久,长夜竟亮如白昼。
  游移的视线蓦地找到焦点,殷浔和祝析音不约而同望向正前方的旱厕,柳吉仍然站在茅坑后面,修缮一旁被殷浔掏坏的隔板。
  太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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