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语气自然,并无遮掩,谢浮玉没听出什么不对,于是干巴巴地哦了声,抄起自己的铁铲移到门边。
  守夜的人换成了谢浮玉。
  殷浔垂眼,捻了捻指尖,眸光注视着门旁的那抹背影,半晌无声叹了口气。
  不知道阿郁有没有起疑,他抱臂半躺在帐篷角落,微阖着眼,想起自己刚才痴汉一样的行径,谢浮玉睡了多久,他就盯着对方看了多久。
  帐篷里很黑,视线难以聚焦,殷浔其实看不见谢浮玉,他看见的应该是想象中的他。
  但那些画面并不美好,殷浔沉眸,同样的姿势,同样的伸手不见五指,谢浮玉了无生气地躺在他怀里,呼吸断断续续。
  温热液体淌了他一手,他明明闻不到血腥味,却无比肯定那是谢浮玉的血。
  也许只是副本磁场导致的幻觉吧,殷浔按了按眉心,试图将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从脑中驱除出去。
  谢浮玉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响动,以为他辗转难眠,迟疑片刻便不由分说地将殷浔扯到身边,把人按在自己腿上,“闭眼。”
  说着,他像殷浔之前强硬要求他睡觉那样,抬手盖住对方的双眼。
  纤长睫毛蹭过掌心,谢浮玉指尖微蜷,另一只手轻轻揉乱了殷浔的头发。
  熟悉的动作和气味让殷浔感到几分安心,他反握住谢浮玉的手,手指恰好圈住男生的手腕,指腹下是平稳有力的脉搏。
  殷浔昏昏沉沉地睡了会儿,到点时叫醒他的人换成了祝析音。
  他低头瞥了眼空空的手,问:“你哥呢?”
  祝析音指指拉开一半的帐篷,“在门外蹲着呢。”
  躲在帐篷里到底不方便观察外面的情况,谢浮玉拉开门帘,藏在了一棵矮树后。
  殷浔弯腰钻出帐篷,刚找到谢浮玉,耳畔忽然凌空窜过一道尖细的风啸。
  “小心!”
  他本能地朝谢浮玉猛扑过去,揽着人翻滚几圈,矮身躲进一丛灌木。
  两人匍匐在地,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向谢浮玉几秒前所在的位置。
  一根长满尖刺的树枝,深深扎进了那片土地。
  第90章
  今夜无风无月, 云团薄薄盖了一层,导致周围的光线依旧很微弱。
  谢浮玉只能看见一片朦胧的黑影,像种子生根发芽那样,从柽柳断掉的树桩内部拔地而起, 慢慢长出一棵大树的模样。
  新生的树比原本那棵柽柳更高更粗壮, 硕大的树冠犹如团簇的蘑菇云, 黑压压地挡住了远方的戈壁,看轮廓应该也是一棵柽柳。
  但绝不是普通的柽柳。
  眼前的树好像产生了某种异变,本就尖细曲折的树枝朝四面八方无限延伸,缀满针叶的分枝陡然变得坚硬起来,仿佛一条布满棘刺的长鞭,挥舞向远处。
  其中一根便打在谢浮玉刚才藏身的位置, 树梢垂直扎入土中,过了几分钟都没有拔出来。
  空气里冷不丁响起一串哔哔剥剥的杂音,像干燥的木头忽然开始燃烧,昏暗视野间却没有亮起一丁点火光。
  “是树皮裂开了。”殷浔单手压着他的后颈,把人按低了些,“它在找我们。”
  话音刚落,枝条终于确定树后无人, 它将自己猛地往外一拉, 尾部于是顺着巨大惯性抽打在帐篷旁的一棵矮树上,裹在树枝表面的棘刺噼里啪啦落了一地。
  谢浮玉下意识捂住口鼻, 同时伸手推了殷浔一把。
  两人各自朝两个不同的方向散开, 气还没喘匀,灌木丛便被那根触手似的枝条扫过。
  迸溅的树叶异常尖锐,谢浮玉抬手摸了摸脸颊,指腹蹭到一抹温热, 应该是避让时不小心划伤的。
  现在他和殷浔分立两侧,枝条摇摇晃晃地悬在两人之间,似乎还未确定下一个攻击对象。
  两人一树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但很快,平衡被第二条树枝打破了。
  耳侧有劲风袭来,谢浮玉本能朝后弓腰,新的枝条与他擦肩而过,一击落空后,迅速回转,径直刺向他的腰。
  谢浮玉侧身躲过,紧接着一个滑铲从两根枝条的空隙间窜了出去。
  今晚的目标可不是这些树枝,他得想办法尽快接近不远处操纵枝条的柽柳本体。
  殷浔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两人配合默契,不时交换攻守,掩护对方往幼苗林边缘奔去。
  两人意图十分明显,柽柳当然不可能放任他们靠近,因此调动了更多树枝围剿。
  咔嚓——
  庞大的树干竟然一分为二,从中豁开一个黝黑的树洞,每半棵树又各自衍生出数量相当的树枝,针对谢浮玉和殷浔的阻击于是游刃有余许多。
  谢浮玉抹去额前的汗,再次被树枝拦退了几步。
  他躲在白天种下的一丛树苗后,撑着膝盖小口喘气,变异柽柳长满尖刺,赤手空拳到底不占优势。
  早知道出帐篷前应该把铁铲一并带出来,谢浮玉垂眼,偏身朝左前方几个大跨步,方才藏身的小树轰然倒塌。
  得,明天又得多补一棵树。
  失去了掩体遮挡,谢浮玉顿时暴露在柽柳的攻击范围内。
  他身形单薄颀长,比起殷浔,更适合在这种地形间穿梭,所以早早跑在了殷浔前面。
  柽柳见状,甚至不惜放弃对殷浔的掣肘,也要抽调枝条抑制住谢浮玉的脚步。
  昏黑的树洞后缓缓立起一抹人影,谢浮玉等候多时的猎物终于按捺不住,现出了原形。
  黑影一扬手,数根枝条犹如离弦的箭,齐齐射向谢浮玉。
  裹挟着荆棘的树枝仿佛天罗地网兜头压下,男生反应灵敏,但时间一长仍有些左支右绌。
  殷浔更是自顾不暇,好不容易挣脱旧枝条,又被新的枝条裹了进去。
  今晚原本是没有风的,谢浮玉闭了闭眼,感受到几股强劲的气流争相从身侧掠过。
  他逆着气流依次避让,并未察觉,一根极细小的枝条正借着那些气流掩映,直逼心口。
  哐——
  斜刺里劈下一铲,树枝颤了颤,本能后缩,回撤的枝条却无意间缠住了铲头。
  紧握住铲柄的祝析音被惯性绊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苦着脸撑住地面,掌心蓦地一痛,好像有什么尖锐的硬物径直戳进了皮肉里。
  但祝析音没空检查,树枝大约看出她是个纸老虎,没退几步又卷土重来。
  谢浮玉顾不上她,只来得及把人塞回帐篷,便重新提起铲子迎上变异柽柳。
  “殷浔,接着!”
  柳安村配发的铁铲不知用的什么材质,杵在柽柳枝上还能完好无损,谢浮玉一边砍一边跑。
  不远处,黑影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它和椅子精长得很像,身高异于常人,身形瘦削,宛如一个抽条的人形竹节虫。
  竹节虫站在裂开的树干中央,就在那片无遮无挡的树洞里,裂成两半的树倾斜着支棱在它身后,像堕天使张开宽大无比的羽翼,居高临下地睨视众生。
  真神的样貌与艺术作品中美化过的形象相去甚远,神树非但不美观,反而有些丑陋。
  它无条件地保护柳安村的村民,同时无条件地将刀刃对准了玩家,对准了那些它所以为的“外乡人”。
  神树赐予一部分人新生,又赐予一部分人死亡。
  这里没有永恒无代价的公平,死亡就是代价。
  柳安村想要存续,外乡人就必须死。
  柽柳加速了它的猎杀。
  躲闪中,谢浮玉扬声问:“乌尔萨拉!你就是这样庇佑信徒的么!”
  身份猝不及防被人揭穿,立在树桩上的变异柽柳动作一滞,凌空乱扫的树枝因此产生了一两秒的停顿。
  谢浮玉趁机拨开面前繁杂的枝叶,闪身钻进了树洞中。
  黑影却噌地化为一片虚影。
  与此同时,柽柳检测到异物入侵,开启自我保护,两侧树枝朝树干中央缓缓闭合。
  殷浔慢了半拍才挤到树下,眼睁睁看着谢浮玉消失在眼前。
  然而,正当他准备用椅子腿和营养液强行撬开这棵树时,闭合的树洞忽然再次打开了。
  木屑顺着树皮开裂的辙痕簌簌掉落,躲在树洞里的谢浮玉安然无恙。
  他仍然维持着刚进洞时的姿势,两条胳膊高高举起做防御状,抬眼望见殷浔的瞬间,面上浮现出几分无措。
  两人隔着一团乱麻似的枝叶面面相觑,谢浮玉率先反应过来,伸手抓住殷浔的手腕,趁机把人往树洞深处带。
  树洞却毫无变化,完全没有要闭合的趋势。
  相反,逐渐变得粗壮而浓密的树枝纷纷落地,开始贴着地面缓慢爬行,仿佛每一根枝条都生出了人的思维意识,化作乌尔萨拉的鬣狗,为它寻找某人的踪迹。
  它们四散向多个方位,又慢慢汇聚到同一个地方。
  嘶——嘶嘶嘶——
  树枝伸展的速度不断加快,殷浔扭头看向身后,下一秒,他紧握住谢浮玉的手,反手把人从树洞内部掏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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