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捻了捻指尖,扯住殷浔的衣摆:“不是困了么,坐会儿吧。”
  殷浔于是顺从地跟上他,在之前的位置坐下。
  谢浮玉双臂交叠垫在桌边,偏过头枕着胳膊,缓缓阖上双眼。
  殷浔有样学样,同他面对面趴着。
  手机关机,加之又在公众场合,两人不方便开口交流,只能闭目养神,略略弥补昨晚熬夜耗费的精力。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谁都无法真正松懈。
  谢浮玉拨开某人暗戳戳伸过来撩他头发的手,开始复盘早上发生的事。
  离奇失踪的梯子、意外发现的密道、摆满照片的房间,是巧合,还是他们跌入了他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乱序的清晨由黎明破晓时的追捕作为起始,以旭日东升时的逃脱作为结束。
  随着任务期限一天一天逼近,幸存的游戏参与者为避免节外生枝,即使发现谢浮玉和殷浔不在房间里,也只会认为他们失踪,而不是集结大半人马,大张旗鼓地进入小树林找人。
  依李旦宵的意思,小分队的领头人是章泷。
  那么,与章泷交往过密的蒋泉,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他会是小分队的发起人么?
  脑海中杂乱无章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混沌间,谢浮玉听见桌边响起几声“蒋哥”。
  他支着下巴,眯眼望向门口。
  蒋泉收起手机,走到了长桌一端:“荀因和郁缬平安无事,昨夜没有减员。等章泷带人回来,咱们交换一下线索,看看接下来怎么办。”
  他宛如定时通报检查结果的教导主任,谢浮玉有时觉得,蒋泉比npc更像npc。
  行事作风一板一眼,理智得不近人情,所以建议找人的有可能是蒋泉么?
  “蒋哥。”谢浮玉推了一把昏昏欲睡的殷浔,拉着游离在状态之外的殷某人向蒋泉道谢,“今早多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唇角挂着温和的笑,与殷浔上半身略前倾,做出一个半鞠躬的姿势,态度上让人挑不出错来。
  蒋泉却摇了摇头。
  “不用谢我。”他说,“是章泷认为你们没死。”
  再者,关于三层房间的线索确实有赖于殷浔和谢浮玉,只是找人而已,于他没有什么损失。
  愿意跟着一起去的,由章泷带队,不愿意的就留在咖啡馆等待。
  蒋泉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不再言语,他低头看了眼表盘,向后倚着座椅靠背,两手搭在一起。
  谢浮玉注意到,他右手拇指摩挲着左手虎口,偶尔轻轻叩击手背。
  那是人在焦虑时,下意识做出的身体反应,蒋泉远不如表面上显露的那样平静,这就给了他们套话的机会。
  殷浔揉了揉眼睛,在谢浮玉的暗示下,旧事重提:“蒋哥,梯......”
  话题方起,蒋泉倏地抬眸,左手竖起,掌心朝向他们,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等人齐。”他说。
  谢浮玉稍作思忖,理解了蒋泉的意思,遂按着殷浔落座。
  智商出走的殷浔嗓音里混着浓重的倦意,挨过去问:“怎么?”
  谢浮玉以手掩唇,压声道:“人不齐,任何一丁点怀疑都足以引起在场人对不在场人的怀疑。”
  殷浔眨巴着眼睛盯看他的侧脸,良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说话间,章泷带着小分队三三两两地撤回来。
  一进屋,打眼就瞧见姿态慵懒的殷浔,他本想数落几句,走近后才看到两人眼下浓云似的乌青,于是硬邦邦地嘱咐:“不要乱跑。”
  殷浔麻溜对号入座,懒洋洋地吱声:“好呢。”
  不久,外出的人悉数到齐,蒋泉再度看了眼手表,问:“瞿悦然呢?”
  章泷咕咚咕咚灌了两壶水,叽里咕噜地答道:“还在楼上休息吧,怎么了?”
  “有事商量,让她来一下吧。”蒋泉屈指叩了叩桌面。
  章泷放下水杯,还没起身,便见隔着几张椅子,李旦宵仿佛终于坐不住了似的,噌地站起来:“蒋哥,我去叫她下来。”
  蒋泉颔首:“麻烦你了。”
  李旦宵前脚刚走,马丽娅后脚便出现在吧台一侧,她稳稳当当托举着餐盘,将热乎丰盛的早点摆上长桌。
  布置完早餐后,马丽娅消失在了咖啡馆。
  因为听说有事商议,众人对面包蛋糕都兴致缺缺,只等李旦宵领着瞿悦然进门,边聊边吃。
  然而,距离李旦宵回民宿请人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刻钟。
  殷浔叉了一小块芒果千层递到谢浮玉嘴边,随口说道:“李旦宵不会出事了吧。”
  他们的位置离蒋泉不远,话音刚落,意识到什么的蒋泉唰一下看过来。
  紧接着,大门被推开,瞿悦然姗姗来迟。她神情疲惫,黑眼圈重得几乎要挂到颧骨上,脖颈周围的掐痕已经转为深深的乌青,十分渗人。
  章泷探头探脑,向她身后看去,问:“李旦宵呢,没和你一起来吗?”
  瞿悦然一怔,秀气的脸上一片茫然:“李同学?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谢浮玉预感不妙:“李旦宵找你去了,你们没见到?”
  “没有。”瞿悦然否认,她稍作停顿又说,“但我好像听到过楼梯上响起脚步声,或许是李同学回屋休息了?”
  她住在紧邻楼梯口的房间,听到门外动静无可厚非。
  “你听到了几次脚步声?”殷浔问。
  瞿悦然想了想:“应该只有一次。”
  也就是说,李旦宵回到二层后,一直没有再挪过地方。如果是他偷走了梯子,那么趁着此时民宿内没有其他人,他能做的事太多了。
  气氛蓦地凝重起来,短暂的沉默之后,蒋泉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去。
  其余人自然跟上,而进入咖啡馆不过五分钟的瞿悦然,再次调转方向,随着大部队去往民宿。
  当下枝节横生,关于伸缩梯失踪的事迟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公布。
  谢浮玉罕见地生出一丝失控感,偏头看了眼殷浔。
  “瞿悦然这个样子,不太像......”他话没说完,眉宇间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疑惑与违和感。
  “我有预感,梯子可能不是那么重要了。”殷浔牵住他的手,安抚性地捏了捏,两人并肩追上了前方的幸存者。
  几步之外是缀在队尾的瞿悦然。
  谢浮玉留意着她的美甲,水钻数目好像没有明显的减少,但右手食指那只镶钻的蝴蝶,光泽度似乎减淡了许多。
  众人一路来到民宿二楼,停在李旦宵门前。
  途中,谢浮玉经过了他和殷浔的房间,门锁果真半死不活地吊着,今晚估计锁不上门了。
  大家分散着围成一个半圆站好,章泷上前敲了三下房门。
  约莫等了半分钟,木门徐徐向内打开,李旦宵略显疲惫的面容出现在门后,仿佛刚刚睡醒,对于咖啡馆里的对话一无所觉。
  “什么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
  李旦宵只将门拉开了一丁点缝隙,上半身探出来,似乎屋子里有什么极为重要的物件需要遮掩,唯恐走漏半点风声。
  谢浮玉的位置恰好贴近房门敞开的一侧。
  他比李旦宵高出半个头,从他的视角望过去,恰好能看见一个透明的立体直角,很像是收纳手办的那种大号防尘罩。
  李旦宵察觉到他的目光,小幅调整了身位。
  谢浮玉移开视线,定定瞧着他,淡声道:“早饭做好了。”
  李旦宵闻言,往门内缩了缩,拒绝:“我不饿,昨晚没睡好,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说罢,他按下门把就要关上房门。
  下一秒,变故突发。
  站在门边的谢浮玉清楚看见,李旦宵握住门把的那只手倏然无力垂落。
  紧接着,有什么东西从一米多高的地方掉下来,滚圆的两只球状物径直转动着,缓缓停在了距离谢浮玉鞋尖不足两公分的地方。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
  谢浮玉下意识地扭头,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被殷浔推搡着向人群靠过去。
  “你......”你做什么?话到嘴边,他看见对方一个大跨步横挡至他身前。
  高大的身躯之后,旧景复现,鲜血裹挟着难以分辨部位的肉块,宛如巨大花洒喷射的水柱,滋向四面八方。
  李旦宵死了。
  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混乱中,前额落下一抹温热的触感,指腹擦过额角,谢浮玉听见殷浔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还是沾上了?”
  是啊,怎么又沾上了......
  谢浮玉悠悠地抬手,摸了摸殷浔的后脑勺,不出意外摸到了一手热乎的血,潮湿泥泞,像下过雨溅上裤腿的泥点子,怎么都甩不掉。
  殷浔一回生二回熟,本人倒是接受度良好。
  过了好一会儿,惊慌失措的众人才慢慢恢复平静,谢浮玉垂着眼,看向半敞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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