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周贺丹露出笑意:“我不过随口一说。”
  “别骗我,你心里头在意死了。”沈彻闻说,“心肝,你有多小心眼我最清楚。别担心,我最喜欢你小心眼的样子。”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贺丹起身往外院里走,刚到廊下迎面撞上了燕台意。
  沈彻闻暗道好险,半弯着腰行礼,退到角落处,一副寻常下人的模样。
  燕台意显然没有听见两个在里间的谈话,告知周贺丹二殿下已经准备好,让他快些过去。
  “多谢燕大人提醒,我这就过去。”周贺丹回头身后看了眼,确定沈彻闻一直跟着,才往院外走。
  燕台意把沈彻闻一拦,对周贺丹说:“公子先去,二殿下有些东西要带着,庚辰就先跟我一起帮忙吧。”
  “自然是听大人的。”周贺丹转身出了院子。
  沈彻闻一副垂首听命的架势,等着燕台意开口。
  不过他也能猜出来燕台意想做什么。
  无非是问自己这些日子周贺丹的动向。
  沈彻闻当然不会一五一十把周贺丹做了什么告诉燕台意。
  他也深知,如果编一句谎话,势必要描补千百句,甚至有时即便已经描补了千百句,也可能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漏洞。因此,最好的骗术,便是只说真话。
  “回大人,周公子前几日去了趟医馆,但只让属下在外头候着,属下并不清楚公子在医馆内做了什么,公子出来时手里没多东西。”沈彻闻说,“从医馆出来去了趟馄饨摊子,之后便回府了。这几日便没再有什么动静,都呆在院子里,偶尔同属下闲聊几句,让属下出门帮他采买些东西也就罢了。”
  燕台意颔首,确定沈彻闻说的这些事和他掌握的差不多,便放了心,吩咐道:“很好,继续盯着,以后每隔五日,便去朝我汇报。若发现周公子有异常情况,需要立刻告诉我。”
  “大人放心。”沈彻闻朝他一笑,“往日在东宫做的也差不多都是这些事,轻车熟路了。”
  既已找借口留下沈彻闻,燕台意自然不会让他空手回去惹周贺丹疑心,于是带着沈彻闻去后院搬了几坛二皇子珍藏的酒,抱上拉货的马车,之后两人骑马跟在二皇子和周贺丹的马车后面,一路去往京郊。
  一行人到地方时,上午已经过半,酒会还没开始,宾客们三三两两在院子里攀谈交游,沈彻闻下了马便跟在周贺丹身后,默默观察着宾客们的动向。
  来之前他已经和周贺丹讨论过要怎么做,大致就是他确定木偌瞳是哪一个,周贺丹过去接近,取得他的初步信任。
  他们的最终目标是策反木偌瞳,让他成为老二埋伏在老三身边的一枚暗棋,如果做不到,也得想办法让他和老三离心。
  二皇子刚进院子,满院的宾客都围了上来。乐书音向来孤僻,谁的面子也不给,扫了一眼众人,冲熟悉的几个略微点了下头,径直本着老三走过去了。
  “二哥来得迟了。”三皇子迎上来笑着说,“得罚二哥下次酒会多带几坛好酒。”
  乐书音完全没有接乐书和的茬,说道:“不迟,我看大哥还没到。”
  “我说这种场合不能来迟吧,你看,才晚了不到一盏茶,老二和老三都凑一起编排咱俩了。”
  沈彻闻循声抬头,看到来客纷纷让出了一条路,太子笑意盈盈地走过来,身边还跟着四皇子。
  几个皇子凑到一起,不管心里头到底有几分兄弟情谊,表面上都得做出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来给人看。
  几个皇子都到齐了,乐书音便低声让周贺丹自己去逛逛,并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盯好太子给他的那个侍卫。
  周贺丹应下,转身出了人群。
  刚到角落缓上口气,眼前便出现了张帕子。
  沈彻闻拿着帕子给周贺丹擦汗:“本来天气就热,人一多就更热,亏你还跟个木头似的杵在乐书音后头。”
  周贺丹笑笑:“二殿下还在,我总不好一个人走开。况且,二殿下担心你趁着这次酒会私下接触太子,不等太子在二殿下面前露过脸,殿下终究不会放心。”
  “到底还是你心细。”沈彻闻说。
  沈彻闻刚在前院找了半天也没见到木偌瞳的身影,于是提议趁机去后头看看。
  周贺丹应声,抬头晃眼往后看了看,表情微微有些失神。
  沈彻闻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觉视野的尽头是个凉亭,凉亭南面有条小道,小道连着拱桥,下面的溪水在凉亭脚下的山石旁汇成小湖。
  沈彻闻心中一动,问道:“这里是咱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吧?”
  第29章 天授十四年
  沈彻闻初次见周贺丹就是在三皇子的酒会上。
  仔细算来是天授十三年, 对眼前的周贺丹来说,不过是去年的事情。
  那时沈彻闻刚从军营被召回京城,兴冲冲等着跟二皇子完婚,结果风尘仆仆地进了京, 未婚夫的面都没见上, 风言风语倒是听得脸都绿了。
  就在沈彻闻咬牙切齿想要会会那个传说中的狐狸精的时候, 三皇子办了场酒会。
  于是,那场酒会上,沈彻闻冲着目标而来。
  他刚走到拱桥,一抬眼,便看见了凉亭里的二皇子。顺带着也瞧见了站在二皇子身侧的周贺丹。
  那天正午,太阳高挂, 顺着凉亭的缝隙斜照过来,将周贺丹的发丝边缘映得微微发白。
  沈彻闻刹那失神,目光如同被落在周贺丹发尾的阳光灼烧一般,只停顿片刻就迅速移开,转而定定停在乐书音身上。
  乐书音木着张脸冲沈彻闻挥了挥手,沈彻闻立刻快步走上凉亭。
  那天说了什么来着?
  沈彻闻记不清了。
  左不过是带着少年的青涩询问了乐书音几句近况,又含沙射影地侮辱了周贺丹一番。
  乐书音像是没听见, 周贺丹如同没听懂。带着醋意与愤怒的话, 轻飘飘落在了棉花上似的,连声回响都没。
  那时沈彻闻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 初见周贺丹时飞速跳动的心脏并不是愤怒, 也更想不到,日后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会是谁。
  身侧的周贺丹似乎也沉浸在了那段并不美好的初遇里,在沈彻闻回忆结束的节点开口道:“那时你就从凉亭南面的小路走过来,在拱桥上停了停, 抬头看见了我们的方向。
  “二殿下当时跟我说,你可是个满京城都知道的顽劣性子,指定要给我个下马威,让我权当没听见,不用跟你计较。”
  沈彻闻大笑起来,心说怪不得当时自己阴阳怪气了一通,结果乐书音和周贺丹都没给自己预想之中的反应,仔细一想,这俩人的神情里当时似乎憋着笑。
  周贺丹或许还在心里称赞了一下乐书音的料事如神。
  沈彻闻把周贺丹刚说的话仔细琢磨了一遍,在某个节点时突然怔住,瞪大眼睛问道:“你刚刚说,第一次见我,是在凉亭南边的这条小路上……”
  南边的小路……
  沈彻闻感觉到,心脏突然重重跳动了一下,随后节奏开始猛烈。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聚集在胸口,无端地热了起来。
  陌南……陌南……阿南的名字,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竟然一直不知道!
  怪不得自己说完阿南的全名后,周贺丹若有所思,甚至突然转变了态度。
  沈彻闻以为是自己的话语打动了周贺丹。原来并非如此。
  “向之,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有我?!”沈彻闻因为这个猜想而热血沸腾,激动难耐。
  他猜过周贺丹为什么会一个人偷偷生下阿南,可能是发现得晚了没办法打胎,可能是不想杀掉骨肉亲人,可能是漂泊无依惯了想要有个家,甚至可能是害怕在二皇子那里失了宠给自己留条后路。
  但他从没敢想过,周贺丹留下阿南,是因为爱着自己。
  甚至连阿南的名字,都是在没有人知晓的角落里对自己悄无声息的告白。
  沈彻闻激动,又因此心痛。甚至庆幸自己回到这个时空,不至于过了一生,都弄不懂儿子名字的真正含义。
  肯定的猜测问出口后,却没有得到周贺丹的回答。沈彻闻抬头,发现周贺丹并没有丝毫停留,早已经走过了月门,沿着小路一路走到了花园。
  沈彻闻快步追上周贺丹,还想再问,但周贺丹指着靠在湖边茉莉花丛前的男人说道:“那个是不是要找的人?”
  沈彻闻这才发现层层叠叠的树影后面竟然还藏了个人。
  那人穿着南疆服饰,并未做中原打扮,确实猜都能猜出来身份。
  不过酒会马上就要开始,木偌瞳独自一个人呆在这种地方,身边也不见侍卫小厮,确实古怪。
  但无论如何,现在是个好机会。
  周贺丹走过去,开口问道:“日头正毒,王孙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木偌瞳没想到有人发现自己,貌似还知道自己身份,倒是吓了一跳,看清楚周贺丹的容貌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笑说:“原本是带着侍卫和小厮一起的,正巧看见这里有茉莉花,不瞒公子,家中长辈生前最喜欢茉莉花,京城却少见,没想到在三殿下这里瞧见了,一时触景伤怀,让侍卫他们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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