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还记得吗？(2)
「小精灵，你刚刚干么不跟老师说，是那个人先欺负你，所以你才哭。」大熊在洗手台前堵着眼眶红通通的小精灵。
小精灵揉揉眼睛，「她说我要是敢跟老师说，她就要揍我。」
她说完，往脸上泼了泼水，「我又没事……」
「要不是我刚好来了，你现在就不是这句话了。」大熊哼了声，「你没当一回事，我可不能放过那傢伙。」
四年级了，大熊硬生生的就是比班上同学都高出一个头，小精灵却还维持着二年级的身高，坚持着一公分也不长，个性又弱，却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精灵似的。
惹来不少已经有比较意识的女生嫉妒。
「你要干么？」小精灵抓着他的衣摆，可怜兮兮的问。
「没干么，不告诉老师，我自己有办法。」大熊伸手摸摸她的头，嘴上却说着跟温柔动作一点也不搭的话：「丑死了，哭什么哭。」
※
小精灵动作缓慢的踱回床上，耳边听见咔搭一声门锁旋紧的声音，这才乖乖闭上眼睛，为了她不太正常的睡眠时间，大熊特意在这休息室里，找来一面遮光窗帘。
一拉上，就算是大中午，也跟傍晚没有什么两样。
模模糊糊之间，小精灵陷入熟睡。
她很少做梦，梦里总是很多抓不住的色块漂浮，有时候，她会把梦画下来，大熊每次都说，这就是她的风格。
迷幻而且不着边际。
她其实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觉得自己很迷幻，也觉得自己很有逻辑。
只不过别人都不懂而已。
从小到大，她认识的朋友，能算的上是朋友的，只有大熊而已。
其他人都把她当成笨蛋，或是天才。
自从她妈妈终于放弃让她认真唸书，决定让她专心画画开始，她就很少被人叫笨蛋了。
她只是不懂数学的逻辑，也觉得那一点也不重要。
就算很会算圆周，也不表示她就可以画一个很漂亮的圆，更别说，一个很漂亮的圆，通常都是很无趣的。
她这样说，只有大熊愿意听。
老师不喜欢她，妈妈对她是半放弃了，可是大熊不一样，他会听她说，然后说：「可是这一科是数学。」
每次她不想算题目的时候，大熊就会这样跟她说。
这不是画画，不是比构图，不是看画面，也不管顏色，就是数字跟答案。
特别单纯。
这是大熊后来去读会计系的原因，他说，数字很单纯。
小精灵摇摇头，那是另外一个星球的事情，跟她无关，她只要会加减乘除就可以了，她还特别会算浓度，因为做雕刻会用的到。
她能进这间大学的美术系，有一大半都是大熊的功劳。
虽然她脑筋不好，但是记性好，每次考试，都是大熊帮她画重点，她背就对了。
所以她的文科跟国英都很好，因为大熊画的重点几乎都不会不考，然后美术系，不採计数学。
她跟大熊都在推甄的时候就上了这间大学，与其说是大熊松了口气，不如说是她也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太依赖大熊。
可是，只要大熊不说什么的话，应该就没有关係吧？
她睡得迷迷糊糊，小时候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在她梦里一一浮现，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大熊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但是讲话的声音却早就忘记了。
一阵欢快的旋律在安静的画室里响起。
So I won't hesitate no more, no more
It cannot wait I'm sure
There's no need to complicate
Our time is short
This is our fate, I'm yours
小精灵迷迷糊糊的摸到了床头的手机。
「喂……」
她的声音本来就细緻，又带着爱睏的鼻音呢喃，使得来电的人一愣，「小精灵，你在睡觉？」
全美术系的人，听着大熊天天喊她小精灵，渐渐的，也就全部的人都这样喊她了。
「嗯……你是谁？」
「我是学长，凯军。」
小精灵在混沌一片的脑海里头找到了这个名字，喔，就是要开复合媒体展的那个学长。
「嗯，学长有事吗？」
她还躺在床上，好梦正香，不想因为这样起床。
「关心一下你的进度。」电话那头的人顿了顿，还没等到小精灵说话，他又说：「还是今天一起吃个晚餐？」
小精灵摇摇头，想起对方看不见自己的模样，才又懒懒的开口，「不用了，我想再睡一下，晚餐我有东西吃了，作品都在进度内。」
这段话除了把事情交待的很清楚之外，完全没有其他额外的语汇，就连连接词都没有。
大熊每次听她用这种口气说话，就会笑她是语言障碍。
其实她就是觉得很多话没有说得必要，就像她最讨厌做的事情就是解释自己的作品。
她已经把想说的都放在作品里面了，看不出来的话，那不是她的问题。
凯军略略迟疑了一会儿，问：「不然，我过去看你？」
「可是我想要继续睡……」小精灵的声音又含糊起来，白天太吵了，把她脑海里的画面都打乱了，所以她喜欢晚上。
这闭门羹都这么明显了，再不知难而退，都不太像是人类的正常反应了。
「那好吧，我明天再过去。」凯军学长这么说，还没等到小精灵应声，他就掛断了电话。
小精灵迷迷糊糊的把手机往旁边一放，再度陷入熟睡。
再醒来的时候，床边坐了个人。
「大熊……吗？」
「嗯。」那熟悉且令人心安的声音传来，「我正想叫你，我从夜市带了一点烧烤回来，还有柳橙汁，你先吃再睡吧？」
小精灵看了一眼墙上的鐘，摇摇头，「我都睡了快要十二小时了。」
大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所以说你到底有多累你自己明不明白？」
小精灵乾脆把耳朵摀起来，「不要唸了……呜呜，我错了。」
大熊的声音从她头顶落下，说了些什么小精灵没听清楚，她放下手，下意识的抬起脸，看着他的方向。
他的五官很文青，还带着一黑框眼镜，可以很大幅度的遮掉他的……恶意。
只是某个角度，例如现在这个角度，小精灵完全就从那背着光的阴影脸庞里头，觉得看见了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