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董事长在开会。”
“你要是不想爬着离开这栋大楼就识趣地滚开。”
徐观澜面上的假笑一瞬间龟裂,不过须臾就恢复成了先前温润的样子,只有搭在轮椅两侧的手狠狠攥紧。
他的手和徐洲野的完全不同,骨头上只有薄薄一层皮,用力时尖锐的骨头像是要冲破皮肉。
“这是在公司,不是你任性的地方。”
温和的语气,好像只是大哥在规劝调皮的弟弟。
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对兄弟之间关系不和。
徐观澜四年前因为车祸意外瘫痪,两条腿彻底失去行动能力,巨大的落差感本就让他一蹶不振,偏偏徐洲野就是这个时候被接回来的。
他像只被遗落野外的狼,半个身体缩在徐晟身后,露出的一双眼睛阴恻恻观察徐观澜。
“你最好和这件事没关系,否则我会让你连坐轮椅的资格都没有。”徐洲野三两步从徐观澜身旁越过,目光甚至没有往下垂过一寸,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
里面的谈论声戛然而止。
徐晟见到他时只浅浅扬了下眉,随后微抬胳膊示意会议暂停。
“抱歉董事长,我没拦住。”
徐晟并没有给予徐观澜回应,他和徐洲野父子两面对面,从徐观澜的角度看,徐晟看着徐洲野的目光里甚至没有恼怒,反而有一种欣赏。
“你把她弄到哪去了?”
“她?”徐晟短促重复了一下这个称呼,微微抬起的眉头似乎是在思考徐洲野说的是谁,“江家那个处境尴尬的女孩儿。”
“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徐晟皮笑肉不笑,“那女孩儿是个聪明的,知道什么是及时止损。反倒是你,我已经提醒过你了,你该好好反思一下玩得是不是太过了些。还有几个月,这段时间我会停了你的卡,也不会让任何人给你提供任何形式上的帮助。徐洲野,你该收收心了。”
很明显的警告语气,不容置辩。
徐洲野明白了他话里所有的意思。江听雨是主动离开的,至少背后没有徐晟做推手。他沉沉看了徐晟一眼,冷着脸离开会议室。
徐观澜适时操控轮椅退后,免得这头野狼乱咬人,眼里终于有了一丝为不可察的快感。
进入电梯,徐洲野血液里的暴戾终于控制不住,他暴躁地冲着电梯挥了一拳,得亏这部电梯是直达顶楼,否则被殃及的其他楼层摁键会亮起一片。指节摩擦出了几道擦伤,他根本察觉不到手上的痛感,颤着手播出了宴绥的号码。
等待接通的过程中,他连着深呼吸了两下,这才勉强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帮我找人问江听雨的住址,现在就要。”
宴绥的消息很快发到他的手机上,江听雨的住址只给到某小区的某栋楼,并没有具体的门牌号。
但这样已经足够了,徐洲野很快就找到具体的楼房,又打通了房屋出租单上房东的电话。
“那个小姑娘就住这里的啦,她推荐你来的啊?你来的正巧,别看这个屋子小,很多人想租的嘞,这几天来看房的人很多,再晚就没有了。”
地下室的通道很矮,徐洲野总有一种要顶到脑袋的错觉,他沉默着走到倒数第二间房,房东打开门后直接推开,里面的场景一眼就能看完。
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窄到翻个身就有种要掉到地上的感觉。床脚是一张折叠桌,不高,勉强和一把塑胶椅子适配,徐洲野能想象到江听雨坐在上面时什么样子,她大概会把腿一起支在凳子上,然后下巴靠在上边。
桌子的对面是一个很简易的衣柜,简易到可以用几根支架和一块塑料布就能搭起来。浴室和厕所是一体的,里面小到三步就能走完。
装不下多少东西的地方,也难怪她能走得这么快。
他不可遏制地想,自己给她送去的那份“礼物”,是不是也在无形之中给了她逃离掌控的资本。
——被江家掌控、被江威明掌控、被血缘关系掌控的资本。
而他身上的这些提线被越缠越紧。
以往有人看房,房东定会滔滔不绝介绍着这间地下室的好处,只不过徐洲野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明显不属于这里。
“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前几天呐。”房东掰着手指数了数,“走了得有四五天了。”
徐洲野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地下室的。走出小区,外边的景观就眼熟多了,这条路基本上没有灯,最亮的地方是他们初遇的那家便利店。
他进去走了一圈,最后只买了包烟,站在门口抽了半包才走。
尼古丁的味道笼罩在他身上挥之不去,徐洲野像是丧家之犬回到自己的住所,刚打开门,里面的人就朝他迎面甩来一巴掌。
第18章
徐洲野此刻无法共情郑文慧的痛楚,哪怕脸上的巴掌印冒着火辣辣的痛楚,哪怕他和郑文慧血浓于水。
“你去找你爸了是不是?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因为无关紧要的事打扰他?你现在去跟他道歉,跟他说你知道错了,你去啊!”郑文慧歇斯底里指责徐洲野的不是,他从小对母亲的印象都是这样,于是现在只是冷漠地看着她发疯。
“打爽了吗?没爽的话还有这一边可以打。”
徐洲野主动把脸凑过去,见她呆愣错愕的表情,他的心里反倒衍生出了快意,“怎么?打人也不能满足你,还是说你要像以前一样把屋子砸个稀巴烂才高兴?你砸吧,你看里面还有什么可以砸的就砸。”
屋子里的家具少的可怜,现有的几件家具也是大件的。郑文慧忽然就看见了徐洲野冷漠的眉眼,后怕感顿时席卷她的心脏。
她好像冷静了一点,颤抖着手去摸徐洲野红肿的半边脸和上边一道指甲划出来的红痕,但是被他偏头避开。
“你乖,你去找你爸道个歉就好,不然他会不要你的,你不能没有爸爸。”
徐洲野讽刺地勾起嘴角:“到底是我不能没有爸爸,还是你不能没有徐晟?”
郑文慧以为给徐晟生下一个孩子,自己就可以挽回这段畸形的感情,但她忘了徐晟有家庭,而且已经有了一个儿子,更忘了徐晟是一个商人。
商人总是利益至上,因此郑文慧和徐洲野注定是会被抛弃的。
回到徐家的十四年前里,徐洲野面对的都是一个割裂的母亲。
郑文慧状态好的时候会仔细打扮自己,会像正常家庭里的父母一样带他去游乐园玩。她会温柔地抹去徐洲野嘴角的冰淇淋,也会在夜晚哄他入睡。
然而只要郑文慧沾了酒,这些美好就会一瞬间破灭。那些精心准备的妆容被眼泪糊成一团,她变得癫狂,家里被她砸过好几回,徐洲野躲在房间里面,门外是她歇斯底里的怒吼,控诉年幼的他无法挽回徐晟,他就是个没用的东西,他和徐晟毁了她的一生。
等家里没有东西可砸,郑文慧冷静下来,就会抱着徐洲野痛哭,说“妈妈爱你”。
妈妈爱你,你也必须爱妈妈,你不能离开妈妈,你也无法离开妈妈。
爱是掌控,是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流泪。
徐洲野的话像是沾了酒精,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点燃了郑文慧的情绪,她攥着徐洲野的领子,他也配合她弯下身子,“你是在埋怨我吗?啊!你应该怪徐晟,是他不要我们母子两的!你现在有钱有地位了就看不起妈妈了是吧?你不好好在你爸爸面前表现,你总有一天会失去一切!妈妈不一样,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妈妈永远爱你,妈妈都是为了你好。我不允许你去找那个女的!就是她害得你爸爸对你失望。妈妈有钱,你听话,妈妈给你钱,只要你不去找她。”
“你说完了吗?”徐洲野用力掰开郑文慧的手,漆黑的瞳孔凝视着她,“不需要靠你们,我会自己找到她。”
徐洲野比江听雨想象中还要偏执。
南淮和月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城市。
南淮总是潮湿的,水汽笼罩四季,也笼罩待在那儿的每一个人。而月港虽然带“港”,但其实每年的雨水很少。今年最大的一场雨降下来,天气就彻底冷了。
昨晚淋透的伞就放在门口,江听雨拉开最外边的铁门,弯腰拿伞。
一弯腰,手上沾染到的铁锈的味道就很明显了。江听雨搓了搓手指,提着垃圾下楼。
陈媛和贺敬森已经在楼下等她,两人脸上都带着没睡饱的困倦。天气冷,陈媛打完一个哈欠之后还打了个哆嗦,唇边呼出白色的雾团,她含糊不清问江听雨,“你怎么穿这么少?”
“少吗?”江听雨看了眼自己今天的穿着,最里面是校服长袖,外面套了一件套头厚毛衣,再就是校服外套。校服的码数还是照例大了一码,但宽松的部分已经被她用衣服填满了,不会有风灌进来,“还好,我不觉得冷。”
“死天气,过两天就要下雪了吧。”陈媛跺跺脚,率先往外边走,“不冷就行。在这儿站着冷死了,我还想着去教室补补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