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小鸣妈妈已经没了，我哥还剩一口气，他骂我，诅咒我，恨不得我立刻去死，我那天非常难受，心里也很愧疚，所以自那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好好带着小鸣，不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那时候，小鸣才八九岁，他看见过我和他妈妈在一个房间里，但他太小，那时候还不懂，直到后来，他上初中，有一天跟他的同学们去了个地方，不知道看了什么，他提前回了家，看着我的时候眼神里充满厌恶，质问我当初和他妈妈是什么关系。”
说到这的时候，宋瑶将双手掐得很紧，李飞呼吸沉重，心里已经翻江倒海。
“我……罪大恶极。”宋瑶继续说着，嗓音微微哑了，“我做了错事，我也试图让小鸣理解，我们这样的群体不都是这样的，也有善良的美好的，但他听不进。”
话落，很久很久，宋瑶抬起头看向李飞。
“所以小李啊，我不是说你不好，也不是说你别的，问题在我，在小鸣，他不能接受的，所以我能请你……别告诉他……你喜欢他这件事吗？”
宋瑶最后一句请求卑微又无奈，轻轻的，却像一把利刃捅进李飞的胸膛。
李飞痛得抖了抖嘴唇，努力争取着：“可是宋姐，宋鸣和我可能不一样，他也许对我也……”
“但你们不会长久的。”宋瑶打断他，眼眶已经泛红，“或许你们是两情相悦，是好的结果，可你决定好了吗？你能确定你这辈子永远陪在他身边吗？”
宋瑶问着他：“小李，是永远，宋鸣的需要是永远啊。你可能只是一时把他放在心上，但他却会把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你身上，非你不可，寻死觅活，那样你能承受吗？如果你玩够了，不喜欢了，分手了，那他会怎么样呢？”
李飞捏紧了手指：“宋鸣已经长大了，他有成熟的恋爱观，就算有意外，我不能陪他走到老，但至少在一起的时间我会对他负责到底，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宋瑶笑了一声，是李飞这几年来见过最生动也最凄凉的笑。
她突然拿起手机，点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放在李飞眼皮底下。
“看看吧。”宋瑶说。
李飞拿起手机，点开三角，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里，大概十四五岁的宋鸣背着书包站在宋瑶面前，愤怒地质问她为什么要勾引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要害得他家破人亡。
视频最后几秒，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年不断推搡着宋瑶，用带着哭腔的嗓音说――
‘滚开啊！我恨你！’
‘滚开你这个死同性恋！’
‘你去死啊！’
李飞手一抖，手机摔在桌面上。
少年声音稚嫩，恨意和厌恶却滔天浓烈。
李飞很清楚这只是一个过去的视频，视频里的少年宋鸣也只是过去式，但他也清楚宋鸣心里的伤疤就算再陈旧再褪色也不会因为时间轻易消失。
或许宋鸣真的对他动了感情，可对于经历过这种事的宋鸣来说，对一个年长自己五岁的同性产生感情绝对是一件冒险的事，需要打破很多底线，需要克服心理阴影，一切都在平静的水面下暗潮汹涌，然后装作正常人一样，拼凑着脆弱的灵魂向李飞伸出双手。
李飞握住那双手，就等于斩下了那双手。
在此基础上，如果他的给予充满不确定性，宋鸣的需要又是永远。
那他能承受吗？
李飞迷茫了，脑子里回想着少年宋鸣的声音，那一字一句的咒骂越来越清晰，最后竟然隐约和现在的宋鸣声线重合。
［李飞，我恨你。］
李飞闭了闭眼，眼球酸涩无比。
“这段视频，本来是拿来提醒我自己，告诫我自己不要再犯错的。”宋瑶拿回手机，看到了一条消息。
“小李啊。”宋瑶叫他，轻声祈求着，“我一会儿就和宋鸣说，店里出了事，你着急回去了，好不好？”
李飞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正在做什么。
他麻木转头，最后看了看座位上的礼盒。
……
五分钟后，宋鸣从商场三楼的扶梯上来，走到饭店外面，透过玻璃窗看了进来。
第43章 “明天再说”
宋鸣离开公司，坐上火车后发现李飞给他发了消息，距离上次聊天隔了二十九天三小时十四分钟。
【中午见，有话和你说。】
八个字，让宋鸣心里一动。
因为没带表情包，这句话显得模棱两可，从理智角度分析必定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好事，要么是坏事。
是以宋鸣不敢贸然回复，怕发出去的消息会变成感叹号。
足足半个小时，宋鸣把暗下去的屏幕又一次点亮，却不小心触了输入法，发过去一个【嗯】。
……所幸没有感叹号。
【到哪啦？】
对方又发来一句。
宋鸣回复：【还有半小时到站。】
对方发来一个常用的表情包：【［等待.gif］】
宋鸣轻舒一口气，紧皱的眉头散开。
主动说话，发表情包，这是不是证明李飞要跟他说的事还算得上好？
宋鸣心里打着鼓。
下了火车，宋鸣坐地铁去了订餐的商场，地方在三楼，需要坐扶梯。
从三楼扶梯口上来，宋鸣开始寻找。
那家饭店是全景玻璃窗，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坐着两个熟悉的人影。
宋鸣从店门口进去，朝刚才看到的位置走，但那里只有一个人，宋瑶。
他停了脚步，茫然地环视四周。
宋瑶叫住他，跟他解释，店里有急事，所以李飞先回去了。
宋鸣低头看了眼手机，想往外走，却看到李飞的消息。
【店里有点事，你和你姑姑先吃饭，我忙完过来。】
宋鸣信以为真，坐下来和宋瑶吃饭。
说起来，他们很久没能两个人这么和气平静地用餐。
吃到最后，李飞还没来，宋鸣发消息去问，得不到回复。
他看了眼时间，想回店里一趟，但是宋瑶叫住他，递给他一个盒子，说是李飞送的。
盒子很小，里面是一块手表，很低调，适合他这个实习生佩戴。
为什么只送他东西。
人都不来。
宋鸣拿出手机，想和李飞打电话，宋瑶突然告诉他：“小李刚才来消息了，让咱们不用等他，他那边有点事情要办，出去了，人不在店里。”
宋鸣像是没听见，已经将电话拨通。
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接，也不知道是手机离得太远还是怎么。
接通的下一秒，宋鸣就开始问：“飞哥，你在哪？”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传出李飞抱歉的声音：“市场来人检查了，出点状况，我在外面，你们先吃……”
“吃完了。”宋鸣说，“你在哪。”
李飞：“去跟市场的工作人员办个事情，在路上呢，先不说了，吃好了和你姑姑聊聊天，我可能下午过不去了。”
宋鸣张了张口，突然觉得李飞像是有事瞒着他。
“好。”宋鸣应声，然后挂断电话。
这天下午宋鸣等了李飞很久，该返程的时候在车站依然等到最后一分钟。
火车进站的广播不断提醒，宋瑶在身旁催促，宋鸣却不为所动。
没一会儿，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因为有人给他发消息。
【别等了宋鸣。】
还有一句：【生日快乐】
……
……
……
回南城的火车上，宋鸣有些疲惫，闭着眼休息了一会儿。
意识顺着杂乱的思绪漂流到三年前。
……
宋鸣第一次见李飞，觉得这个人很爱多管闲事，前后街那么多果蔬店都不准他们捡箱子，就他准，还特意留着给他们捡，偶尔还送他们卖不完的东西，显得很像大善人。
后来碰到李飞出车祸，宋鸣想的是，看吧，好人没好报。
但没想到因此，他们成为了‘一家人’。
李飞真的很傻，人傻钱多，宋瑶说什么他信什么，十万块钱说借就借，还包吃包住包工作，宋鸣就想，多亏这傻子遇到的是他们。
相处一段时间后，宋鸣发现李飞真的是个大善人，不虚伪，十成十的善心。
宋鸣不想无功受禄，哪怕李飞说再多遍不用他有负担。
可说到跟做到总是两码事，宋鸣学会了卖菜，但走在街上的时候还是不敢彻底抬起头，只要路人的目光稍微在他脸上多停留一秒，他就觉得那些人心里肯定在想他是不是那个杀人犯的儿子。
不管发生什么事，他也只会用沉默遮挡自己可笑的自尊心，他无数次走在一条漆黑的路上，直到有一天，他走在街上被人撞了，漆黑的路还没搭好，一颗太阳闯了进来。
［就是个孩子，今天没戴眼镜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