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李飞点点头，还没再说什么，宋瑶已经开口让宋鸣回去了，宋鸣掀起眼皮，往他们两人身上看了一圈，最后看着宋瑶，语气淡淡地说：“我也留下。”
宋瑶沉默一秒，嗓音愈发温和：“你就别留了，回家吧。”
空气有一瞬间的流通不畅。
李飞察觉到姑侄俩气氛不太对，直觉宋瑶可能想和自己说什么事。
宋鸣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姑姑一会儿，最后说了个“行”，转身离开了。
年轻人脊背挺得很直，毫不犹豫地迈着离开的步伐。
宋鸣走后，宋瑶推着李飞去护士台办理病房床位，然后帮他铺床，将他扶上去，又去医院附近的便利店买了洗漱用品和一个水杯，回来后给李飞接了杯热水放床头柜上，刚坐下没一会儿，又起身问他要不要吃点水果。
“不用了宋姐。”李飞靠在床头，感觉整条右腿从大腿根到脚踝都疼得厉害，脑子也有点抽疼，但都能忍。
这间病房是三人间，李飞住进来之前只住了一个人，那人的床位离门口很近，李飞靠近窗口，中间隔了个空床位。
这时候那位病友正在和看望他的家属一起吃着晚饭，病房里是他们不大不小的聊天声。
走廊里是轻轻的走动声。
这样的背景音中，宋瑶坐在椅子上，语气微讪地开口：“李老板，我有件……可能非常冒犯的事想跟你说一下。”
宋瑶双手搅在一起，脸上的窘迫快耷拉到地面上，李飞隐约能猜到什么。
“没事的，你说。”李飞还是那个想法，能帮的一定帮。
宋瑶犹犹豫豫开口：“就是，我想和你借点钱。”
这和李飞想的差不多，他沉吟一秒问：“可以啊，借多少？”
宋瑶动了动身子，似乎坐得很不自在。
“十……十万。”她卡了一下，说完就低下头。
？
李飞很庆幸自己刚才口有点渴但没喝水。
“这么多。”他脱口而出，有些尴尬地“呃”了一会儿，然后想到什么，“是催债的又找你要钱了吗？不是说好分期还款吗？”
宋瑶脸色微微苍白，她自己也知道问一个仅认识一个月的男人借十万块钱很糟糕。
但她现在没别的办法了。
李飞是她唯一的希望。
“李老板。”宋瑶抬起头看着李飞，眼底泪光婆娑，“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想再还他们钱。”
李飞微微瞪大眼，不合时宜地在心里吐槽一句：姐姐你是这种人设？
紧接着宋瑶继续说：“我想还你钱。”
李飞茫然了，有点听不懂：“什么意思？”
宋瑶：“那个孩子催债的方式太过分了，小鸣在高中学校里真的……”
她停顿了一下，低头哽咽着抹了抹眼角，有些话没继续说下去，但李飞听明白了。
好一会儿，宋瑶红着眼抬起头，吸了几口气。
“大学跟高中不一样，我又没什么本事，要是小鸣他爸妈的事在大学里也闹成那样，我真怕这孩子以后大学毕不了业，连工作都没有，到时候等我先他一步走了，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爸妈交待……”
咽泣着说到最后一句，宋瑶又垂下头捂住眼睛。
李飞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嗓子发干地听她哭了一会儿。
等那哭声变成叹气声，李飞才开口：“我理解了，你是想把剩下的一次性还清，彻底摆脱他们，对吧？”
宋瑶点点头，嗓子哭得发哑：“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我宁愿欠你钱，多一些利息也没关系，但是当然，如果李老板你不愿意，就不用理会我的。”
李飞沉默了一会儿，沉默期间仔细思考着什么。
片刻后，李飞说：“其实，我也有件事打算跟你们商量一下。”
宋瑶抹了抹眼睛，鼻头和眼角都红着，嗓音还是很温柔：“你说。”
李飞：“就是…目前我们店里其实缺人手，收银员是个初中生，马上跟家里人一起搬家走了，然后我们隔壁有个小饭桌，也是我经营的，有个阿姨身体不好，一到冬天碰不了凉水，他家人也是前几天联系我说要把她接走，我想着如果你们俩要打工的话，与其下个月到南城重新找工作找住所，还不如直接到我店里干吧，钱我也可以借你，包括宋鸣以后上学的学费生活费啥的，你们就在我店里打工还就行，宋鸣以后毕了业找了工作，再让他把剩下的还我。”
听完这段话，宋瑶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神色从不敢置信到喜极而泣。
“谢谢，谢谢李老板，谢谢你。”
李飞笑了笑，又问她：“对了，你们现在住哪？离店里不远吧？送货的师傅基本每天四五点就到店里了，咱们也差不多要那个点起来收拾。”
说到住处，宋瑶脸上却有些尴尬：“其实我们今天刚和房东说要退租了，房东那边也已经联系好了看房的，我们过两天就得搬出来，到时候我们在这附近再租个房子吧，原来住的地方确实也不太近。”
李飞点点头，又提议：“那也别找别人了，你们跟我合租吧，我租的两室，就在菜篮子后面那个小区，现在一个人住，另一个房间本来打算养狗来着但是又没时间养，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搬过来，我和宋鸣那孩子住一屋，你住另一个。”
宋瑶犹豫一番，最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郑重地说：“李老板，谢谢你，以后我一定让小鸣好好报答你，等他工作了，第一个月的工资一定全都交到你手里。”
李飞哈哈一笑，笑得有点缺氧，脑子顿时嗡的一响。
宋瑶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按铃又手忙脚乱扶他躺下，医生来检查之后说没什么事，嘱咐李飞早早睡觉，宋瑶这才放下心来，也展开折叠椅躺在一旁休息。
……
次日早上，李飞的观察期没有问题，被医生通知可以自由出院。
宋瑶帮他买来轮椅，推着他送回家，两人也互加了联系方式。
……
下午，宋瑶回到了出租屋。
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里很暗，声控灯时好时坏。
宋瑶站在五楼尽头的房间门外，掏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不算太明亮，地板和木制家具发出陈年朽木的味道。
宋瑶在屋里转了两圈，没看到宋鸣，她愣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顿时放下心来。
大概半个小时后，玄关门响起开锁的声音，宋鸣从外面回来。
宋瑶从厨房里端出热乎的饭菜，放到桌上，笑着说：“回来了，把票退了吗？”
宋鸣“嗯”了一声，把钥匙挂到门后。
昨天夜里，很晚的时候宋瑶给他发了消息，说让他今天去车站把车票退了，南城暂时不去了。
“吃饭吧。”宋瑶拉开椅子，把碗筷摆到宋鸣手边。
宋鸣坐下来，端起碗吃饭。
宋瑶一边给他夹菜，一边说：“我昨天跟李老板认真商量了，他答应借钱，还让咱们在他店里打工，以工还贷，然后住的地方他也安排了，咱们和他合租，你和李老板睡一屋，他说了，屋里是两个床，中间隔开个东西，可能刚开始住不习惯，慢慢就好了，李老板是好人，咱们不要闹情绪，等你以后毕了业，找个好工作，你一定要……”
“他看上你了么。”宋鸣突然打断她。
宋瑶手中的筷子僵在半空，一秒后才慢慢落下来，垂着眼，没有看坐在对面的男生。
“别胡说。”她嗓音仍旧平稳。
饭桌上响起‘咯哒’一声，不算太轻。
宋鸣已经放下碗筷。
“那就是你看上他了。”
宋瑶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快速吐出去，抬眼看向这个和她有三分相似的孩子。
“小鸣，不要这样。”
宋鸣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黑漆漆的，也看不到什么情绪。
“你要和他结婚吗？”他问。
宋瑶无力地摇摇头：“不是的，你别误会李老板，他是个好人。”
宋鸣点点头，说“也是”，然后继续拿起筷子吃饭。
宋瑶刚松一口气，就听宋鸣又轻飘飘地丢出一句――
“你和男人怎么结婚。”
第5章 “无聊”
幸好是暑假，小饭桌接待的学生都是在附近上全天补习班的，生意并不忙碌，李飞哪怕残几天也不会影响什么。
而且菜篮子的收银员现在也找着接班人了，李飞想让街坊邻居都快速认识一下他新聘请的姑侄俩，就准备把店里的东西摆到店外做一次清货，他出车祸那天没来得及卖完的不新鲜的东西都低价处理或者送出去，店里东西清完了也正好进行一次大扫除。
一想到他的宝贝菜店要焕然一新，李飞顿时感觉心气儿活了起来，激动之下甚至想从轮椅上站起来。
然后他又不激动地坐下了。
养伤要紧，养伤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