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从保险箱的夹层里取出微型冲|锋|枪的零件,熟练地组装好,推开葛叔办公室的大门,径直走了出去。
  聒噪的阵阵枪|响顿时在狭小的走廊响彻,他亲手杀死昔日并肩作战的打手同伴,也任兄弟的子|弹在自己肩膀上开出血花。
  推开卧室的大门,葛叔正试图推开窗从三楼跳下去。
  “砰”的一声,枪里的空|包弹准确击中窗框上提前放置的小型**,顷刻间塑料外壳在房内四处飞溅。
  江晖路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的讶异,下一秒,子|弹又落到他腿上,鲜红的血液流了满地。
  跪坐到地上,霎时间额头冷汗淋漓,江晖路还想拼死去拿放在枕下的枪,可他的手摸到哪里,子|弹就跟到哪里。
  对面如同冷静的猎人眼睁睁看着猎物挣扎,这是场漫长的凌虐。
  那团血液越扩越大,江晖路抬头:“你都知道了?”
  李夏辞的声线颤抖到变调,几乎破音:“葛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暴雨倾泻,天边黑云沉沉压了下来,室内的空气变得潮湿黏稠,几乎凝成实质。
  “翁然,你是我最珍视的一手培养起来的打手,当初真的不是我有意安排的,后面我实在怕你太难过才没跟你说……原谅我这一次,我对你是真心的。”
  “我向吴先生开了天价,他答应会把你送回来,我们以后好好的,好吗?我以后会对你比过去更——”
  这一次,翁然的手没有抖。
  原来曾经名扬缅|南的葛叔,从前被他奉若神明的老大,在死前也会这么毫无尊严地磕头恳求。
  而从那具身体里流出的鲜血,竟也和对方眼中最卑贱的打字员没有两样。
  李夏辞如同一具空壳,沿着窗台,一路跌跌撞撞地从三楼跳下。
  楼内是震耳欲聋的枪|响,他步履蹒跚地走到仓库,在途中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线。
  漫天的火光亮起,沿着仓库瞬间烧遍整个园区,人们再也顾不上寻找叛徒,顷刻间四散奔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络|因的味道,带着麻|叶的土腥味,挟带着雨水尽数回归大地。
  他站在火光面前,张开双臂,看到远处皮卡车队匆匆赶来,等不及车停下,昔日高高在上的商会老板从车内急匆匆跑了出来。
  两人隔着四处逃窜的人群遥遥相望。
  李夏辞笑了一下,将先前藏好的证据纸页冲着吴先生撒了过去。
  随后脚步毫无停顿地,转身走进那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古籍说凤凰浴火三天,在火光中重生重现。
  他无比笃定如今这场毁灭了毒|品与罪恶的大火,即将彻底烧去他沾着血腥暴力的满身罪孽,饶恕他亲手杀死至亲的滔天大错。
  火焰炙烤着一切,上天会宽宥他这个死到临头才知悔过的肮脏灵魂。
  幽幽的檀香又仿若充斥鼻腔。
  主将接引他,接引他从此不必受肉身的苦楚,不必在蛮荒之地为注定没有结果的追寻而流连磋磨,放逐他所犯的过错,也保佑他的爱人从此一生顺遂平安。
  这本该是编剧给《殉道》设定的最终结局。
  翁然在大火中毁灭肉身,救赎灵魂,用生命给他所认定的正义铺了一条坦途。
  至于吴先生,则将在他漫长的人生里,用尽一辈子去怀念去追忆这个曾给他带来欢笑与悲恸的鲜活的底层打手。两人殊途同归,各自为了心中的道而甘愿自我奉献燃烧。
  李夏辞拍完翁然的最后一个镜头,愣愣地从火场中走出,却发现顾跃那边的拍摄竟还没结束。
  在身边人的劝解下,吴先生回到了车内。
  对于吴先生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尽管翁然选择自葬火海,但蒲乌园区土崩瓦解,对面经营多年的仓库被捣毁,最大的敌人葛叔身死,吴先生获得了能将对手一举击溃的宝贵资料,后续还将得到当地警|方的鼎力支持,从此牢牢将商会把握在自己手中。
  整个缅|南的犯罪集团将遭受重大打击,暴力、拐|骗与毒|品将在这片土地上短暂地消失。
  而他本人此生将走向鲜花掌声铺就的光明前程,与之相比,他失去的那点爱情实在显得微不足道。
  顾跃拿起颈间戴着的吊坠,放在眼前仔细端详。
  吊坠表面漆了一层薄薄的铁皮,而里面的材质甚至是塑料的。它上面雕刻的神祇也看着可笑,长着个哆啦a梦的脸,以及大耳朵图图一样的宽大耳朵。
  正面的小字印着翁然肯定看不懂的藏语,而那段藏语的意思是个没有任何宗教意义的日常用词。
  笨得要死,这种东西到底谁会信。
  顾跃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低低笑了起来,他眼底缓缓结起一片薄薄的水雾,积蓄在眼角处,迟迟没有滑落。
  雨水如瀑,将整辆皮卡车笼罩起来。
  而他的手下则顶着雨,浑身湿透地等待着老板发号施令,从不安定的园区周边离开。
  这场雨已延绵了十余个小时,在众人脚下形成一片泥泞的脏污沼泽。
  只是今天他们迟迟没有等来这声命令,只等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刹那间除了雨水喷溅的声音,世界陡然静寂无声。
  大团的血雾瞬间爆裂般喷射到皮卡车的车窗上,如同在车内下了场无声的暴雨。
  吴先生饮弹自尽。
  这是他亲手给翁然选择的双死结局。
  第49章 会见新股东
  枪响的一瞬间, 李夏辞大脑一片空白。
  直到整个剧组陷入狂欢,有人拉来礼花和鞭炮放得震天响,他才在众人的庆贺声中缓缓回过神来, 察觉到心里有一块地方变得空落落的。
  他接到的那版原始剧本里,吴先生最终在缅|南安定下来, 成家娶妻, 还生了对胖嘟嘟的龙凤胎。
  哪怕从他个人的角度看,也找不到任何吴先生自戕的理由——对方从此将拥有光明坦荡的人生,将不带一丝污点地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
  顾跃迟迟没有下车。
  李夏辞在人群的簇拥下愣愣地抱着一大团花,和一众工作人员合影。
  直到第二天他们被安排媒体采访时, 他才又见到顾跃。
  他们俩明显谁都没彻底出戏,双方脸色一个赛一个的差,就连曾霞都默默在采访现场抹起了泪。
  曾霞:“我很感动,真的非常感动,整部电影的完成度和呈现效果大大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期。”
  她用指腹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夏夏在拍摄过程里的表现让我非常惊喜, 我很希望市场能多给年轻演员递一些合适的本子,给他们更多发挥的机会。”
  其实已经很给机会了。
  李夏辞坐在旁边心虚地喝水。
  不然以他之前的演技,估计早八百辈子被市场淘汰了。
  她在那边哭,顾跃在旁边抿起嘴偷偷憋笑。
  记者将印着logo的话筒递到顾跃面前:
  “顾老师, 刚刚看到你在笑, 你是不是也被夏夏的表现惊艳到了呢,你最喜欢电影里哪场戏?”
  顾跃也喝了口水:“嗯……相比夏夏之前的作品《大长腿女神和富贵男》《一不小心相思你》和《宝贝睡醒了》,他这次的演技确实进步很多。”
  “进组的第一场戏我就很喜欢, 那场戏我演得很开心,相信夏夏应该也是。”
  李夏辞面无表情地踢了顾跃的凳子一脚。
  如果顾跃能反过来给他当狗, 那他演的时候确实会高兴一点。
  记者敏锐地捕捉到了顾跃话里的细节,惊喜道:“看来顾老师对夏夏很关注哈, 是之前看过夏夏的很多作品吗?”
  顾跃:“他的每部剧我都会追,之前夏夏拍的那部惊悚电影我还包过场。”
  李夏辞默默将旋转高脚凳转向另一侧,恨不得连夜扛着火车逃跑。
  对家为了麦麸真是什么鬼话都能编出来。
  别卖了,再卖真要崆峒了。
  记者接着翻看了一下台本,念道:“听说《殉道》大结局吴先生由回归平静生活改成了自|杀,请问是出于什么考虑呢?”
  “因为我们看到备案的时候对吴先生的角色描述是长袖善舞的商会二把手,这样会不会和初始人设相悖?”
  李夏辞又慢悠悠转了回去,他也想听听顾跃怎么回答。
  “我觉得这个结局和人设很相符。”
  顾跃的表情难得正经:“虽然吴先生这个角色台词表现上很心机刁滑,但他真正的人物底色是善良且重感情的。”
  “举个例子,其实帮警|方收集情报这件事的风险就远远大于收益,他警|察线人的身份本身就能说明他是个有道德准则的人。
  他心里对翁然的喜欢大于平时语言所表现出来的程度,不然也不会在翁然发现他秘密之后选择放过对方。”
  “如果你把翁然的死看成是他对自己灵魂的救赎,那吴先生的死也是一样。他的行为逻辑自始至终都没有变,他的初衷从来就不是追求社会意义上的成功,这个角色更多的是精神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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