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关心林楚生的人也在家里等着他回去。
  林楚生沿着落雪的小径返回山中。树上松针在雪中变成银白色,素雅又优美……林楚生正欣赏着,突然听见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人轻轻地叫唤了一声“哎哟”。
  他如有所思地循声走过去,看见一个银发的少年在树下摔了屁股墩,正疼得龇牙咧嘴。林楚生下意识走过去,把他从雪地里扶起来。
  林楚生走过去拍了拍他衣上的雪,不动声色地问:“你是这附近的孩子吗?”
  银发少年皱眉,那张活脱脱和萧无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露出警惕的表情:“是……我父母就在这山下的集市边住着,是附近的农户。”
  林楚生问:“你叫萧无心?”
  “你怎么知道,”银发少年惊讶地说,“你和我家里人熟识吗?”
  那少年看着奇怪的大人露出一个又像哭又像笑的表情,显得那张英俊的脸都有点滑稽了。
  “是……萧无心。”林楚生说,“我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知道你父母都很疼爱你,这辈子你在一个幸福又普通的家庭里长大,对不对?”
  银发少年点点头,放下了心:“你果真认识我,连这个都知道。”
  “但你是一个贪玩的小孩儿,这个我以前还不知道呢。”林楚生牵起他的手,“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下山回家吧。”
  萧无心还没玩够,不满意地撇了撇嘴,很勉强地牵住了大人的手。他们一起往山下走。
  林楚生瞥了小孩一眼,突然说:“萧无心。”
  小孩没好气地说:“干嘛?”
  林楚生说:“记得邀请我去你家做客。”
  这时慕深正靠在窗边,给自己斟茶。他从窗口看出去,发现院子门口的树下有两串脚印,其中一个是林楚生的。
  他们应该一会儿就要回来了。
  第145章 关于某位袁阁主
  世上过了许多年。
  古老年代的文本被记载在甲骨、铜鼎、竹篾、纸张上……但一切都会随时间消逝。骨头磨损,金属生锈,雨后的大地上长出新的竹子,最强力的符咒也会因为纸张破损而失去效力。
  所以爱情也是这样吗?
  他们称呼他为阁主:每一年每一代每一个不同的人物。家族的祠堂里烛火高照,死者的灵位构筑成阶梯,通向黑暗中不可知的地方……那么如果把他的爱情放在那里,它会变得永恒还是因为不见天日而过早消逝呢?
  他们说,不知道。
  他们说,阁主,从来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
  但那个时候他还很年轻,年轻到对未知总是充满幻想。因此他在年轻时就频繁地出入禁地,读许多不应该被翻开的书——他看见被尘封的古老年代,得知高耸入云的山峦里有鱼骨化石,广袤的海洋深处埋葬原始飞鸟。这让他意识到:高山的棱角会被磨平,纵横的江河也有枯竭的一天……没有什么是亘古不变的。
  他们说,阁主,世事如此。
  他迷茫了。他的爱情生动鲜活,应该怎么在消亡前等到他的爱人呢?
  为了寻求答案,他在年轻时去了好多地方见过好多的人。当他走进山林时,他看见层叠的枫叶在季节里褪去颜色,当他踱过河水时,他看见溯游的鱼群路过凡人的胫骨;
  他寻访名胜古迹时,在民间传说里捕捉到爱人的只言片语,他在茶楼酒馆休憩时,在说书人的口中重温爱人的辉煌岁月;
  他结识其他凡人,和他们从清晨宴饮至黄昏,共同歌颂爱情的甘美。他看着友人的爱情开花结果,凝望襁褓孩童时感到纯净的新生……
  他想,他已经不再年轻。
  只不过短短几十年,他那颗凡人的心就已经要被消磨殆尽。
  他不再年轻,不再有摆脱沉疴旧疾的能力。当他回到家族世代传承之地,看见永恒的神像低眉垂目。
  他早已经习惯了不会说话的爱人:孩童时代他趴在神像前发呆,少年时期他靠着神像翻动书页,青年时他在冰冷雕像上落下一个青涩的吻……最后他靠着神像,进入了宁静的睡梦里。
  可惜,没人知道他梦见了什么。
  神像永远低垂眉目,天生适合安放疲惫凡人的心。一个新的灵位被放置在烛火中,构成通往黑夜的漫漫长梯。
  第146章 小剧场
  袁渊冷静地端详了很久,随后镇定地说:“我没理由相信这种事。”
  “你完全可以不信。”萧无心耸耸肩:“但林楚生今天一大早不见了。”
  慕深皱起眉追问:“然后呢?”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铺着丝质绒布的桌上放着一个茶壶。
  萧无心沉吟一会儿,刚准备说自己的猜测,话头就被人打断了。
  “他能说出什么然后?”楚宏冷笑一声,“小弟弟,你师父昨晚跟人睡一张床,白天醒来找不到人就指着茶壶说这是你师兄……你真信这种人的话?”
  慕深继续问:“除了这个茶壶还有没有其他线索?”
  萧无心说:“还有一张说明茶壶身份的字条。”
  萧无心从袖中取出纸条,大家都凑上去看。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嗯……”慕深,“确实是师兄的字迹。”
  “又能证明什么?”袁渊叹气,“我现在就能说出上百种伪造笔迹的方法。”
  “那你们别信嘛。”萧无心施施然伸出手,把茶壶圈进自己的手臂。他笑着说:“你们先分析着,我和茶壶都还没吃早饭就先——”
  另外三道心思莫测的目光飞来,萧无心悻悻收回手。
  其实众人在看到茶壶的第一眼,心中都产生了微妙的熟悉感。这种直觉早就让他们的猜疑消失了一大半。那茶壶是陶制的,圆滚滚的形态还有些憨态可掬……它和林楚生在外形上并不相似,但在神态上都透露出一种“不管了”“就这样吧”的摆烂心态。袁渊越看越无奈,并且觉得有点可爱。
  袁某人的活死人审美并非一日养出来的,我们暂且按下不表……但众人注视陶壶之时似乎都看到了神秘宝物,彷佛这是一个多么耀眼夺目倾国倾城的陶壶。这种态度反映在萧无心身上,是不加掩饰的赞叹感慨和试图搂抱茶壶的奇异举动,而慕深和袁渊虽然没有说话,从神情上也能看出赞同之意。
  唯有一个红衣男子作出了还算中肯的评价——他眯起眼睛,伸出手指戳了戳那个茶壶。然后他收回手,双手环抱在胸前,“啧”了一声:“这像什么样子?丑死了。”
  ————
  他们聚在一起讨论了一上午,并没有得出更有用的结论。慕深找来一个琉璃匣,先把陶壶妥善保存了。
  这天下午,林楚生仍然不见踪影。
  陶壶静静地躺在铺着软垫的琉璃匣里。
  这几人只好又聚在一起,楚宏把陶壶从匣子里拿出来时,发现手里沉甸甸的。
  楚宏挑了挑眉:“看来有人在里面装东西了?”
  陶壶盖子打不开。楚宏举起来晃了晃,听见里面水声响动。然后所有人都听到:
  【呃呃……】
  萧无心立刻严肃起来,他释放灵力探查没发现有人躲藏在附近。袁渊若有所思,他从其他几位的神色判断出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声闷哼。
  与其说是从某处现实空间传来,这更像是直接通向识海的声音。
  楚宏被吓到了,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伤害了陶壶。他小心翼翼地把陶壶放回桌上,这时所有人都再次听见那个声音;
  【没事……】
  【我没那么脆弱,】那个熟悉的声音笑起来,【只是刚才晃得我头晕。】
  “楚生,你真变成了这个茶壶?”萧无心竟然是最意外的那个,一向浑不在意的表情都变了。他伸出手似乎想碰一下桌上的东西。但萧无心还没有碰到,他的理智就让他把手收回来。
  【是的……】那个声音听起来无可奈何,【刚才楚宏把我摇醒了。】
  这竟然不是林楚生的恶作剧,他真的变成了这个陶壶。
  在场除了袁渊以外的人脸色都不好看,方才对陶器动手动脚的萧无心也老实了。在座的都是能人,这么脆弱的容器随便哪个吹口气儿都能弄碎了。
  但是袁渊仍然面不改色,甚至有闲心问一句:“那你里面装的是什么?”
  【……什么意思?】
  袁渊淡定地从袖子里取一个杯子。然后他拎起茶壶的把手轻轻晃了晃,众人又听见了水声响动。
  袁渊笑了一下:“水还挺多的。”
  【……】林楚生心想都这种时候这人怎么还能说得出这种话。
  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围着陶壶的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各自品出了点心怀鬼胎的意思。
  于是大家一起从衣袖里取出了自己带来的杯盏。
  陶壶林楚生:【?】
  沉默的空气里充斥着林楚生的无语。慕深多少有点在意师兄心中自己的形象,忍不住开口解释:“我其实不是想喝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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