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那清浅的眸子仿佛被蒙上一层阴翳,男人开口道:“我们阿阳是不是忘了,自己说过要养我的事了?莫非都是诓我的,只我一个不够,还想多多益善?”
应青炀顿时有些慌乱,斩钉截铁道:“没有!怎么可能!我不知道那东西是从哪冒出来的!我就是听说那边的学堂门口有投壶比赛,哪知道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个绣球往我头上砸,我条件反射就给打出去了……”
应小郎君觉得冤枉极了,都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会塞牙缝,他就是上街逛了一圈,就惹了一身腥回来。
应青炀这次和阿墨去了另一边的市集,那条街上有个燕州府很出名的学堂,是节度使杨大人出钱打造,用很低的价格招燕州学子前来听学。
整条街也被布置的十分风雅,随处可见吟诗作赋之人,虽说应青炀都不太能听得懂,但他被学堂门口的投壶比赛吸引了注意力。
比赛的最终奖品是一把金丝楠木的折扇,扇面上是当世某位大儒的墨宝。
草书,应青炀看不懂,他只觉得这折扇确实和风雅的谦谦君子十分相配,于是信心满满地去了。
应青炀百发百中,果然力压群雄,打败了一群只知道舞文弄墨的学子。
本来都快拿到奖品了,谁知道一个从天而降的凶器直冲脑门。
可谓人在街上站,绣球天上来。
应青炀当时被一众学子围在中间,阿墨和他之间稍稍有些距离,伸手想去拦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后来被人追着说什么要结亲,应青炀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手慢点,那破东西碰到的就不是他了!
阿墨年纪也不小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肯定比他更合适!
应青炀恨不得当个黑心的大哥,把阿墨推出去抵这找上门的风流债。
可惜他在投壶比赛前留下了姓名,虽然是个假的,但还是被一路追到了酒楼。
应青炀确信这就是个骗亲的。
“哪有这么强买强卖的!而且当时我都说了早有家室,那管事的还这般不依不饶!”应青炀越说越气愤,张牙舞爪的,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狐狸,只敢在安全感满满的时候才会肆无忌惮地呲牙。
江枕玉听着听着就走神了,他盯着应青炀一张一合的嘴,对方说的话都没听进去几个字。
他从方才开始压抑住的情绪,在应青炀乖顺的回应下再度开始燃烧。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应青炀意气风发的样子有多吸引人,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少年人站在人群中间,骄傲地扬起下巴,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
可应青炀总会离开他身边,总会被别人窥探,总会有人像他一样,觊觎那太阳一般的温暖。
他简直难以抑制,想要向所有人宣誓主权。
江枕玉站起身,一手揽住应青炀的腰,将人拢在怀中,声音嘶哑,还带着些许冷硬:“抬头。”
这几乎没有在两人之间出现的命令式的语气让应青炀一愣,他抬眼观察着男人晦暗的神情,没由来的觉得紧张。
江枕玉一手按在应青炀的后颈,低头俯身,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应青炀下意识地舔了下唇。
江枕玉动作缓慢了一瞬,唇角溢出一抹笑音,随即埋首在他颈侧。
应青炀:“……”咳,怪尴尬的。
他恼羞成怒,抬手抓住江枕玉的胳膊,捏到了已经被锻炼回来的肌肉。
手感太好,忍不住又捏了两下。
下一秒,男人在他颈侧的皮肤上轻轻叼住一小块皮肉,似乎想下重手又不忍心,只能细密地吮吸。
酥麻的感觉顷刻间从颈侧向四肢百骸蔓延,应青炀下意识捏紧了江枕玉的手臂,整个人都微微颤抖。
应青炀只觉得度秒如年,直到他发出一声闷哼:“嗯——”
少年人顿时清醒过来,轻推江枕玉的肩膀。
江枕玉动作一顿,艰难地从爱欲中抽离。
他手指按着自己蹂躏过的地方,莹白的皮肤上留下几点红色的印记。
两人沉重的呼吸纠缠着,炙热的视线相撞,应青炀陡然有种爬上脊背的危机感,仿佛快要被人拆吃入腹。
一秒,两秒,三秒。
应青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江枕玉,他一言不发,把男人硬生生推出了房间,留给江枕玉重重的关门声。
“砰!”
江枕玉看着近在咫尺的门板,抬起手悬在半空,半晌又轻轻放下。
门内的应青炀贴着门板蹲下,他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脸上一片绯红,他抬手捂住颈侧的吻痕,桃花眼里蒙着一层水雾。
他想自己多半是完蛋了。
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想不管不顾,就这么沉沦在攀升的欲望里,把所有顾忌都抛之脑后。
如果那推开的动作被江枕玉制止,或许他真的会……
他颓丧地垂着头,“我……我冷静一下!”
“好。”江枕玉应声。
房间内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应青炀似乎远离房门走进了卧房。
江枕玉站在门口,抬手抚摸下唇,仿佛在感受另一个人残留的体温。
陈副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家陛下守在房间门口的样子。
江枕玉看了他一眼,眼底翻滚着的欲念让陈副将惊骇得立刻跪地俯首,不敢再看。
陈副将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先消失一会儿。
直到江枕玉说了一句:“讲。”
陈副将才把自己调查到的讯息说了。
那学堂的确是杨崎着人办的,而且不时会举办一些学子间的小活动。学堂附近的几家酒馆茶肆,乃至观景楼,便都成了附庸风雅之地、
而后某次,恰巧有位姑娘在清纺楼上抛绣球,和一秀才喜结良缘,这男子后来中了进士,也算是成就一番佳话。
从那之后,便常会有些女眷去那楼上招亲,就和所谓的榜下捉婿有异曲同工之妙。
应青炀就是这次的“幸运儿”。而且那赵家大小姐刁蛮任性,应青炀并未接下绣球,仍然被胡搅蛮缠上了。
但这下可是踢到了铁板上,明天但凡这燕州世家还能在燕州府蹦跶,都是他们办事不力。
江枕玉几步远离房门,负手凭栏,他冷笑一声,“你猜他知不知道这些传闻?”
是单纯的知道,还是早就利用这个由头,挑选自己认为合适的人进行栽培,亦或者这学堂,本就是杨崎培养幕僚的方式之一。
陈副将顿时恍然。
江枕玉道:“不必等了,立刻将人捉拿下狱。”
尽早铲除杨崎这个隐患,才不至于让一行人在城内束手束脚。
陈副将点头应是。
他将命令传给下属,便守在几步之外不动了。
江枕玉脱离那旖旎的氛围,头脑逐渐清醒,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粗布荷包,缓缓捏在手里。
荷包里是他一字一句教导应青炀写完的婚书,最下方仅有江枕玉一人的名字。
因为他知道应青炀无法开诚布公,将名字落于纸上。
江枕玉在做一场漫长而无声的等待,他永远会有耐心,等到应青炀愿意向他倾诉的那一刻,而他也会选择一个合适的机会,给予自己最诚挚的剖白。
如果那一刻没有来临,说明他还没能让应青炀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生死交付。
江枕玉自幼便学会了等待,学会了克制,他曾以为自己所有的情感都消磨在那漫长的跋涉中,又在近十年的帝王权术里,把自己修炼成了无心的魂灵。
然而从和少年人相遇开始,江枕玉干瘪枯槁的心脏疯狂生长出血肉。
应青炀是雏鹰,江枕玉要小心翼翼,狠下心放他展翅,却又无限期地开始担忧,担忧他被风吹雨淋,担忧他被天敌盯上,担忧他躲不过厮杀。
每每看着他远离自己,江枕玉心底突然涌上来的,是浓重的不安。
因为他很清楚,决定离开琼山,就意味着“姓江的”护不住他。
患得患失和挫败感如影随形。
所以他默认了谢蕴的随行,并且做好了被应青炀质问的准备。
他开始越来越享受应青炀对他的关注和依赖,得意于少年人脸上因他而起的异样神采,并且病态得感到欢愉。
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遮掩的再好,身上始终有着恶鬼一般不堪的一面,他偏执的,无底线的想用各种方式,从应青炀那里讨要到回应。
然而欲望因情而生,随着时间的滋养,在胸腔里时刻彰显着存在感。
江枕玉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多久。
男人抬手扶额,痛苦地闭了闭眼。